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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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
    柳青娘神色微訝,與旁邊的承文相視一眼,又看看我。
    我聽得這話,也頗覺得意外。
    “請他入內。”柳青娘淡淡道。
    管事在外麵答應了一聲。
    沒過多久,的腳步聲傳來,管事領著一人入內,衣飾儒雅,正是妖男。
    “辟荔深夜打擾,夫人恕罪。”妖男看我一眼,麵含淺笑,向上首的柳青娘款款一揖。
    柳青娘亦微笑,看著他,目光變得溫婉。
    “公子哪裏話,”她聲音柔和“寒舍得公子蒞臨,妾求之不得。”說罷,讓承文將下首一席置好,請妖男落座。
    妖男並不客氣,謝過柳青娘,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不知公子來訪,所為何事?”柳青娘讓承文斟茶,問道。
    妖男莞爾,看看我“某今日邀表妹出城,不料迷路失了方向,至今方歸。聞得夫人治館甚嚴,表妹出館皆因辟荔,還望夫人勿怪,此乃其一。”
    聽他說出這話,我心中稍稍安穩,這人還算有些良心。
    柳青娘看我一眼,淺笑依然“公子所言,妾自然理會。然,白芍已入棲桃門下,當以弟子規矩管束。”
    我的心又微微提起。
    “不過,”她看看妖男,唇角彎起“公子乃貴客,既是公子求情,此番便權且記下。”
    心中一下鬆開。
    妖男亦莞爾,在座上一揖“多謝夫人。”
    柳青娘頷首,將手中紈扇輕搖“公子方才說其一,莫非還有其二?”
    妖男眉梢微微揚起,笑意更深“其二,自然是上回與夫人約下的品茶吟歌,今夜月色正好,不知夫人可有意踐諾?”
    我聽著這二人對話,隻覺愈發迷惑。他們似相交頗深,妖男何時與柳青娘這般熟稔?
    柳青娘輕笑起來,看這妖男,目光溫柔似水“勞公子記掛,今夜便依公子所言。”說罷,她對承文柔聲道“去取我琵琶來。”
    承文答應一聲,退下去時,朝我揮了揮手。
    我如獲大赦,再顧不得揣測,忙向柳青娘一禮,告退下去。出門時,我向裏麵再瞟一眼,隻見妖男麵上,笑意和煦醉人。
    妖孽。我心道。
    夜風輕柔,出了庭院拐個彎,柳青娘的閣樓就不見了。
    “聽管事說,那白狗是你的?”走在前麵的承文忽然開口。
    我抬起頭,回答“正是。”
    “哦?”他回過頭來看我“養了多久?”
    “並未養得多久。”我敷衍地答道。心裏覺得一陣怪異,黯淡的光照下,那眼睛盯著我,覺得黑洞洞的,又覺得有什麽引著我移不開眼……警覺漫上心頭,我瞥見往居所的路就在前方,忙向承文一揖“多謝相送。”說罷轉身,快步朝那邊走去。
    梁王宴將至,館中的弟子們驟然忙碌起來。每日排演緊鑼密鼓,眾人苦不堪言。
    不過,我發現阿絮和阿沁很是高興,無論多苦多累,臉上都帶著笑。
    “你可知演過此番,我與阿沁就留在京城裏不回來了。”梁王宴的前一日夜裏,她們終於對我道破天機。
    “京城?”我訝然。
    “是哩。”阿沁笑嘻嘻地湊過來“阿芍莫非不曾察覺,這館中隻有年輕弟子?”
    我想想,似乎的確這樣。她們雖然也就十八歲,可算是館中年紀最大的。
    “可你二人也不老。”我說。
    “自然不老。”阿絮自豪地說“我等要到京城裏的大伎館裏,將來隻有王公貴族才能看得我等歌舞。”
    我頷首,思索片刻,仍然覺得不解“如此,那夫人辛辛苦苦教習,豈不虧了?”
    “夫人才不虧。”阿絮輕哼“這棲桃最出名的就是寶霓天,所用之人俱是十八以下的少年男女,夫人將童子買來作弟子,專演寶霓天,過了十八歲便賣到京城的名館,又賺一筆。”
    阿沁笑道“阿芍,你前麵的花君也都去了京城哩,你若是賣身來的,到了十八歲也要去。”
    “如此。”我點頭,一直知道柳青娘手段不淺,卻未曾料到這伎館還有如此乾坤。
    “夫人這般用心,怪不得梁王那般人物也要看棲桃的寶霓天。”我說。
    “梁王?”阿絮和阿沁相視一眼,忽而撲哧一笑。
    “棲桃的寶霓天好是好,可梁王卻不同。”阿絮笑笑,在我耳畔低語“待那梁王宴畢了,我等引你去看好戲。”
    好戲?我聽得雲裏霧裏,仍點點頭“好。”
    除了每日排演,這兩日過得還算平靜。
    妖男自從那夜之後,再也沒出現,而柳青娘待我仍如過去。
    灰狐狸也沒出現過,隻有若磐日日趴在廊下,仍舊死睡。
    上京城之前,弟子們一得了空就收拾行囊。阿絮此番一去不回,更是將屋子裏翻得底朝天。我來到此處時日不長,東西就那麽些,收拾起來並不麻煩。別人在忙的時候,我就空閑許多。
    我看看廊下一動不動的若磐,走過去。
    “醒來。”我說。
    若磐無所回應。
    我想了想,道“我明日去京城,過得幾日才回來,你可留在此處,不必尋我。”說罷,轉身離開。
    深夜裏,我被一陣搖晃吵醒。
    迷糊地睜開眼,卻見灰狐狸站在榻旁。
    “阿芍!”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似驚惶得很,手不停地比劃向外麵“阿墨,阿墨……”
    阿墨?我一驚,趕緊披衣起身。
    出到門外,月光明亮,一個身影坐在階上,似聽到動靜,轉過頭來。
    若磐看著我們,眼睛在月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
    “阿墨……阿墨成了這模樣!”灰狐狸指著他,聲音不掩興奮。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叫他若磐。”我對灰狐狸道,說罷,走下階去。
    “何事?”我看著若磐,問道。
    淡淡的銀輝下,他依舊□□著上身,看看我,將一隻手掌伸出來。
    “給你。”他說。
    我看去。那掌中躺著一樣物事,拇指大小,尖尖的,一頭穿著細繩,在月光下泛著潔白的顏色。
    “是什麽?”我將那物事拿起,仔細端詳。
    “像是顆獸牙。”灰狐狸也湊過來看。
    獸牙?我訝然,疑惑地看向若磐“你的?”
    若磐看看我,卻忽而微微側過頭“嗯。”片刻,他開口道“你若有難,將它摔下,我就會知曉。”
    “如此。”我點點頭。瞥瞥獸牙,又瞥瞥若磐,忽然感到欣慰起來。
    我笑笑“你說你要跟著我才能尋到的那人,不若將他的長相說與我知道,我此番進京若遇到相似的,便摔這獸牙喚你過來。”
    若磐看我一眼,麵無表情,並不說話。
    我習慣了冷場,也不在意,對他說“你且稍候。”說罷,轉身走進室內,拿出一套男子的衣裳來。
    “給你。”我遞給若磐。
    若磐看著那衣衫,神色不解。
    我莞爾,道“你這般打扮不是辦法,將來要在人前露麵,總該穿些像樣的衣服。”
    若磐瞅向我,金色的眼睛光澤淡淡,看不分明。
    過了會,他伸手收下。
    我彎彎唇角,道“歇息吧。”說完,步履輕快地朝臥室走去。
    朝陽升起之時,棲桃館前的幾十輛馬車也緩緩走起,浩浩蕩蕩地朝城外走去。
    “不愧是梁王,千裏迢迢遣馬車來接,果真財大氣粗。”阿沁望著竹簾外的街景,讚歎道。
    阿絮笑她“隻怕明年這個時候,你在京城再見到這些馬車要笑梁王小氣。”
    阿沁“哼”一聲“那倒不一定,我或許要看到上百馬車才肯笑人小氣也未可知。”
    二人說著,笑鬧起來。
    “我怎麽覺得有些異樣的聲響,可是這車上有鼠?”說了一陣話,阿絮表情奇怪地四下張望。
    “車上怎會有鼠?”我忙笑道“我也聽到呢,覺得是車轂老舊所致。”
    “原來如此。”阿絮收起疑惑之色,點點頭。
    我麵上仍帶著笑,朝旁邊的行李堆裏斜了一眼。
    灰狐狸忙將露出的半隻耳朵收回了包袱裏。
    “你跟來做甚?”中途歇息時,阿絮和阿沁都下車去舒展筋骨,我將灰狐狸從包袱堆裏拉出來,瞪著她。
    “爺爺也想去看看那梁王宴麽。”灰狐狸臉上堆著笑。
    我輕哼一聲“你不是騰雲駕霧麽?要去京城何須乘車。”
    灰狐狸撓撓耳朵,為難道“騰雲駕霧也須力氣,爺爺那日連番使了兩回雷術,如今乏力得很。”
    還好意思提那日,我睨她。
    “那日究竟怎麽回事?”我沒好氣地問“你去了何處?”
    灰狐狸的臉一拉“都是那臭方士,若不是他半空中抓我尾巴,我也不至於使法力。”說著,她訕訕望著我,小聲道“之後,我怕阿芍你生氣,就去表兄那邊住了幾日。”
    我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想敲她腦袋。
    這時,車外傳來阿沁的聲音“阿芍!你在裏麵做甚?怎不下來走走?”
    我忙應答一聲,低低地對灰狐狸叮囑道“藏好,勿教人發現。”說罷,掀起簾子下車去。
    馬車一路緊趕,過了三四日,終於到了京城郊外的梁王私苑。
    路上聽阿絮她們議論,這梁王是今上的兄弟。當年今上與先太子爭位,梁王站在了今上這邊,登極之後,今上便對梁王甚是厚待。她們說這位梁王甚愛神仙方術,常常尋仙問道,求不老之術。他也酷愛建造林苑,這私苑就是今上專門賜給他大興土木的。
    梁王的私苑甚是寬大,據說是圈起方圓幾十裏山水林木建造而成,縱馬從一頭奔到另一頭也須一兩個時辰。我們往車外偷眼望去,隻見一路上水色山景亭台樓閣應有盡有,雖是人工雕琢堆砌,卻是一派天然情趣,各處美景應接不暇。相較之下,洛陽那安陽公府別所幾乎可謂寒酸了。
    棲桃館弟子住進了一處背山向水的屋舍內,很是寬敞,據說是梁王親自擬的草圖。
    我進到裏麵去,隻覺這屋宅很是異樣,雖高梁大棟,卻繪著許多五彩的圖案,花花綠綠,有的像廟宮裏的畫符,有的像神鬼出遊,還有的像男女媾合,看得人麵紅耳熱。
    “怎這般裝飾?”我覺得不舒服,問阿絮。
    阿絮看看四周,笑笑“誰知道梁王那老兒怎麽想。”
    正談論間,這時,阿沁從外麵快步走進來,神色興奮“我方才在外麵見到一隊車馬馳了過去,神氣得很,你們猜是誰?”
    “誰?”阿絮問。
    阿沁雙眼亮晶晶的“聽這苑中仆役說,那是北海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