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三十章

字數:6031   加入書籤

A+A-




    白芍!
    我瞪著他,隻覺一切都變化得如此之快,腦子實在轉不過彎來。
    “你……你不是去補天裂……”我張張嘴,說出來的話卻結巴不已。
    子螭坐起來,一邊揉著後背一邊將沒好氣地斜我一眼,冷冷道“自己不會往外麵看看?”
    我怔了怔,起身到窗邊打開窗戶。
    夜色仍舊漆黑,雷電和暴雨卻已經不再肆虐,隻有樹上的殘水仍舊落個不停。
    停了?
    我探著頭望了望,片刻,轉向子螭。
    “天裂補好了?”我忙走到他身旁,問道。
    “嗯。”子螭仍捏著肩頭,淡淡道。說罷,他在茵席上躺了下來,閉著眼睛,聲音裏帶著疲憊的低歎“累死我了。”
    我看著他,燈光中,隻見那麵色微微發白,下巴上冒著青青的胡茬,這個模樣的子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在安靜地坐下來,過了會,又有些忍不住,輕聲問“補天很累吧?”
    子螭眼也不睜“嗯。”
    我看著他,斟酌片刻,又問“你修補天裂之時,可曾見到句龍以前留下什麽痕跡?”
    子螭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深深的目光朝我瞥來。
    “那般汪洋之地,你覺得呢?”
    我訥然,低頭不語。
    天裂之處我去過,巨浪洶湧得能衝毀一切,除了水還是水,句龍能留下什麽,我也想象不到。心中的一點希望破滅,我不由有些沮喪。
    “如此。”片刻,我開口道“你辛苦了,且歇息吧。”說罷,從席上起身。
    還未直起腰,我的手忽而被一把拽住,幾乎一個趔趄跌倒。
    “不許走,陪我說話。”他仍躺在席上,兩隻眼睛盯著我。
    “你小聲些!”我瞪他一眼“這室中還有他人安寢。”說著,我掙掙手,他卻牢牢地握著。
    “那天狗麽?”子螭唇角浮起冷笑“我想讓誰聽不到,誰就聽不到。”
    我覺得這人莫名其妙,心裏一陣著惱,愈加用力,一邊抽手一邊使勁推他。
    “嘶!”當我碰到他腹部的時候,子螭似乎吃疼,微微弓起身體。
    我愣了愣,片刻,伸出手,又捅了一把方才推到的地方。
    子螭幾乎彈起,護著腹部瞪我“你做甚!”
    “你怎會疼?”我懵然道。
    子螭咬牙倒抽著氣,片刻,睜開一隻眼睛看我“這可是肉身!”
    我看他的樣子不像在裝,停住動作。補天果然是累得很的事麽?連神君也這般傷筋動骨?我忽而想到句龍,沉默下來。
    子螭在地上哼哼著,卻一直抓著我的手不鬆開。
    “我陪你,你放開手。”過了一會,我說。
    子螭回過頭來。
    “不行,你會走。”他口氣頑固。
    我又瞪起眼睛。
    子螭卻不管我,自顧地朝身上看了看“這凡體怎會在此?”
    我瞥瞥他,沒好氣地說“你那寢殿失火,故而救到此處。”
    子螭看著我,目光無波無瀾。
    “如此。”他說,語氣輕描淡寫。
    我雖對他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早已見怪不怪,卻還是好奇,問“你托世為北海王,不問問出了何事?”
    子螭神色淡然“不用問我也知曉,命自有數。”說著,他瞟我一眼“爾等將這凡體救出來,可知司命府須改動命冊,要做多少事。”
    我心中一陣氣悶,果然好人不可常做。
    “既如此,神君還來尋回這皮囊做甚?”我冷笑。
    子螭也彎彎唇角“我也不想,隻是補天太累,要歇息,還是這降到這凡體中舒服些,誰也打擾不得。這麽想著,突然發覺這身體未毀,本神君一時好奇,便……”
    他話沒說完,忽而停住,眉頭微微皺起。子螭抬起手臂來,左右地嗅了嗅,登時拉下臉來,瞪著我“這麽多日,爾等都不會給本神君換套衣裳麽?”說著,他將手往胸口上一抹,神色更是嫌惡“還有這水,嘖嘖……”
    我哭笑不得,他今日反常地得就像換了個人,若非昆侖璧又回到了他的腰間,我幾乎以為這個子螭是假冒的。
    “房屋破舊,我也無法。”我心情舒暢許多,毫無愧疚地道“若神君再努力些,在入夜之前將天裂補好,這衣裳到現在定然還是幹的。”
    子螭看我一眼“說得輕巧,你可知那天裂多大?由西至東,夠日車跑上半天。女媧留下的五色石已經不多,新煉的神石過重,有的才舉到天裂之處就落下來,費神得很。”他停了停,看向房梁,繼續道“凡間上來的神仙果然不行,空有口舌,臨近大事卻沒些果斷之氣。見天裂補得不順,有的人竟驚慌失措,說什麽取泰山之石重塑天柱把天庭托出九霄避災。哼,將來我該困住他們神力,放到海外那些山水險惡的荒蠻之地好好曆練,免得他們以為當了神仙就是每日天馬行空不學好……”
    我很是無語。
    我實在沒想到子螭除了愛打扮愛排場,還是個話癆。
    子螭說著愈加起勁,說到天庭滔滔不絕,看也不看我臉色。
    手腕被他一直握著,箍得難受得很。我望向窗外,隻見夜色依舊沉沉,困意上湧,不禁低低地打了個哈欠。
    子螭終於打住,轉過頭來看我“你困了?”
    我拭拭眼睛裏的淚水,無奈地說“神君,擷英如今已是凡人,比不得神君補天之後還有如此精力。”說著,我示弱地笑笑“我知曉神君健談,隻是如今凡間乃深夜,還望神君體恤一二。天庭裏博聞強識的仙公神女多的是,神君隨便挑幾位,說上一年也無人瞌睡。”
    子螭目光幽深,沒有說話。
    手突然被一個力道拉下,我來不及驚呼,眼前一晃,身體已經躺倒在地上。
    子螭的臉正在上方,唇邊彎起笑意,話音緩緩地繞在耳邊“本神君哪裏也不想去,你今日與我作伴可好?”
    我羞惱交加,將把他踢開,手腳卻被壓住,動彈不得。
    子螭注視著我,目中的墨色似慢慢化開,與臉上的笑容連在一處,似乎暗藏無限溫柔,美得攫人心魄。他的氣息拂來,很低很近,卻不覺逼迫,似蘭似麝的味道似沁入心脾……我望著那眼睛,忽然覺得天庭那麽多仙女愛慕他並非沒有道理,這個人如果存心想要誘惑誰,恐怕無人能夠抗拒……
    不過,那些人未包含我。
    我看著那臉漸近,想著如果額頭撞上那優美的鼻梁,不知何等壯觀。
    正蓄勢待發,子螭卻忽然停住。
    身上倏而鬆開,他坐起來,看我一眼,淡淡道“長相還是太差,算了。”
    昨天從市集回來,灰狐狸曾慷慨地將十張油餅拿出出來,說無論如何也要留著,要給妖男吃。
    第二清晨,妖男回到這宅子,那十張油餅卻已蕩然無存。
    原因是灰狐狸將它們通通拿來招待了子螭。
    用膳時,隻有她和子螭說話,相談甚歡。
    “神君不知,那時臭方士變出一頭青牛來,將神君這身體從火海中救出來。後來初雪與阿芍在市集中閑逛,才聽人說北海王乘青牛升天哩!”太陽光明媚地照在屋前,石台旁,幾人圍坐著用膳,灰狐狸向子螭笑道,一臉興奮。
    “哦?”子螭看看她,一派矜持地莞爾,昨晚那神經兮兮的樣子已經蕩然無存。
    灰狐狸雙頰緋紅,卻說得更起勁。
    “嗯……這其實也有阿芍的功勞,”她嘻嘻地笑,看看我“那時,是阿芍說修仙之人不可見死不救哩。”
    子螭目光投向我,雙眸溫和“原來如此。”
    我麵無表情地別開頭。
    旁邊,若磐埋頭用膳,一聲不吭。再旁邊,妖男雲淡風輕地坐著,往碗裏添菜。
    “阿芍……”灰狐狸似乎感覺到我的臉色,探過頭來瞄我。
    我不答話,繼續吃飯。
    “許是昨夜我半夜醒來驚動了擷英,她未睡好。”隻聽子螭緩緩道,語調輕緩。
    不要搭理他。心道,我盯著碗裏,用木箸將一塊魚肉戳得四分五裂。
    “阿芍怎會給驚到?”灰狐狸不解。
    “誰知曉,她在天庭也向來膽怯得很。”
    木箸在手中猛然捏緊,我朝子螭瞪起眼睛。
    真是天大的笑話!什麽膽怯,說得好像他很了解我一般!
    “她每回羞於承認,也總這般瞪眼。”子螭神態自得。
    “阿芍,你也會膽怯哩。”灰狐狸嘻嘻地笑。
    我橫她一眼“不是膽怯!”
    “哦?”子螭悠悠道“那是什麽?”
    昨夜被他捉弄的事又浮起在腦海,我的臉上一熱,想反駁,卻幹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心虛地看向旁邊,若磐正往碗裏扒飯,似乎對這些話題不感興趣;妖男已經吃飽,淡淡地瞥來,泰然自若地拭著嘴角。
    再看向子螭,他看著我,唇邊彎著淺笑,似頗為樂在其中。
    當初就該讓他在火裏燒成炭!心裏恨恨道。
    “飽了。”這時,若磐放下碗,站起身來。
    我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望著他“你去何處?”
    若磐看我一眼“打柴。”
    我心中倏而明亮,也站起身來“我同你去。”
    “爺爺也去。”灰狐狸高興地說,她說著,又轉頭向子螭“神君何時返天庭?”
    “今日。”子螭道。
    “這麽快?”灰狐狸一愣,很失望“用過膳就回麽?”
    “也不定。”子螭拿出一塊錦帕,優雅地拭拭唇角,目光卻向若磐投來“還須將若磐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