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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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
    陽春三月,垂柳青青,瓊池岸邊,遊人如織。
    瓊池雖叫“池”,卻是個千頃大湖。四周山巒秀美,花木繁茂,人傑地靈,自古就是南方一大名勝。經各朝營造,瓊池邊上樓台錯落,酒肆林立,引得無數遊人前來消遣,所處之地瓊州更是因其得名。
    春暖踏青,乃是瓊池最熱鬧的時候。水榭樓台上,歌舞樂聲終日不絕;池邊的樹林和步道上,天南地北的遊人來往如梭,或休憩賞景,或接踵信步,車水馬龍,一派熱鬧。
    湖麵上漂著許多富戶巨商和官僚貴族的舟船,裝飾精美,大小不一。和風吹來,琵琶笛聲散落縈繞,勾人張望。
    “好俊俏的郎君!”
    我聽到一聲嬌滴滴的輕歎,回頭,隻見不遠處,一艘泊在池邊的伎館畫舫洞開著小窗,兩名盛裝女子正睨著這裏,團扇半掩,描畫精致的眉目巧笑生輝。
    我亦勾起唇角,目光微微停駐,還以一笑。
    兩名女子一愣。
    我繼續往前走。
    “呀!他回頭笑了呢!” 未幾,她們的聲音突然再度傳來,低低的,似激動似欣喜。
    “他看到了我!”
    “他是看我……”
    我不禁露出微笑,手中拈著一截柔韌的青枝,望著水光天色,心情也蕩漾不已。
    走了一段,迎麵行來好些人,看到我,臉上皆是驚異之色,頻頻回頭。
    路邊,不少賣小吃的商販支起篷布擺成攤點,招徠遊人。
    “這位小郎君,來吃碗豆花麽?”
    一名賣豆花的小販向我招呼道。
    我走過去看了看,炭爐上,一隻鑊裏盛滿了潔白的豆花,熱氣騰騰,氣味聞著倒是不錯。我頷首,道“來一碗,多點糖汁。”
    小販眉開眼笑,熱情地讓我坐到案台前,少頃,將一碗滿滿的豆花放在我麵前。
    我用湯匙舀起一勺,吹散熱氣,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果然香味清甜。
    時近中午,遊人已經少了些,路邊的小吃攤點都頗是冷清。我悠閑地慢慢品嚐著豆花,一點也不著急。
    當神仙有一點好,就是不會餓。
    這省去了許多麻煩。
    別人玩的時候,我在玩;別人為了三餐四處覓食的時候,我還是在玩。當然,神仙雖然不為肚皮發愁,但也是會饞的,所以,我的錢都拿來在沿途換些小吃解饞了。
    “瓊池瓊池,平日裏光聞其名,今日來到,方知何為名聲。”
    這攤裏也不止我一個客人,旁邊,兩人正一邊吃著豆花一邊聊天,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就是人多了些,擠得很哪。”另一人笑道,片刻,他聲音抬高,道“那位店主人,今日怎這般擁擠?可是瓊州的圩日?”
    小販回過頭來,嗬嗬地笑“二位郎君是外地人吧?今日不是圩日,每逢春來,瓊池邊上的人都是這麽多呢。”
    “原來如此。”那二人了然。片刻,其中一人又問“我等初來,不知這瓊池邊上,哪家食肆最好?”
    “最好?”小販想了想,笑道“郎君,瓊池邊上食肆不少,若說最好,那些修著高樓亭台的食肆都算得上,可一餐沒個上千錢可吃不得。”
    那二人也笑“你這店主人,我等又不是什麽豪富貴戚,所謂好,自然是美味又便宜的去處。”
    小販點頭,道“如此,我隻有一家推薦。”說著,他指向遠處“二位郎君從這路上往前走,一直走到那邊邊上,能看到一處門前有幾棵梅樹的食肆,有三層樓,叫。那裏的菜色做得可真叫好,又不貴,有名得很。隻是這般時候恐怕沒了座位,二位要吃,不如等晚飯再去。”
    “如此。”二人點頭,又說了一會話,付了錢起身離去。
    我把碗裏最後一點糖汁喝光,拭拭唇角,問小販“店主人,這豆花多少錢?”
    小販回頭,笑道“三錢。”
    我頷首,拿出一貫錢放在案上,起身走開。
    “郎君郎君!”沒走兩步,小販追上來。他手裏拿著那一貫錢,道“錯了錯了!隻是三錢!”
    我笑笑“沒錯,剩下的都是你的。”說罷,揚長而去。
    日頭漸漸升上正空,樹蔭清涼,腳下,青白石板駁色相間,甚是平坦。
    人流仍然不減,我跟著前行,順著寬闊的步道慢慢踱步。快半個時辰之後,湖上的風悠悠吹來,帶著些鬆林的味道,不遠處,一排梅樹伸展著枝條,青翠欲滴。
    三層的閣樓上,題著“”三個大字的漆匾掛在正中。敞開的大門前,人來人往,穿梭不止。不時有車馬停靠或走開,兩名青衫少年張羅著,忙得汗流浹背。
    我看看門前,一排粗粗的木樁像柵欄一樣圍著梅樹,栓滿了馬匹和車輛。
    果然還是不夠呢。心裏思考著,我把目光投向旁邊一座門戶緊閉的殘破宅院。
    “公子!”這時,一個青衫少年看到了我,麵露驚喜,一邊擦著頭上的汗水一邊跑過來“你……”
    “噓。”我微笑地朝他擺擺手,讓他繼續招呼客人,邁步裏麵走去。
    ,就是客似雲來之意,通俗易懂。
    實際也果然如此,我進門時,是被後麵的人推著進去的。
    到了大堂上,隻見熙熙攘攘,角落的席上都坐滿了人,店裏的從人端著酒菜來來往往,忙得不亦樂乎。
    我看著這場景,心中很是滿意。
    食客中不少人朝這邊望來,眾目睽睽。
    我不以為意,徑自上到三樓。
    三樓是雅席,每一間都有木壁隔起,上到來,清靜許多。偏僻處,有一間兩席大的小間,門前無名無號,我熟稔地掀起竹簾,走了進去。
    裏麵空無一人,小小的,卻是這上視野最好的地方,往窗外看去,門前的熱鬧一目了然,再遠一些,瓊池上的湖光山色盡收眼底。
    我在席上坐下,看看案上,茶具和漆桶裏的水都是新鮮幹淨的。他們早清楚了我的脾性,不知什麽時候會出現,索性每日更換。
    “公子!”正點起一旁的小爐烹茶,一個聲音在簾外響起。
    我應了聲,片刻,一名長相清秀的男子走了過來。
    他看到我,滿麵喜色,隨即深深一揖“小人羅言,拜見公子。”
    我笑笑“羅言。”說罷,朝對麵的席上一指,道“坐。”
    羅言再揖“多謝公子。”說罷,依言端正坐下。
    我看著他,隻見他一身淡色衣裳,戴著i頭,年輕的臉顯得精神飽滿。
    是我的。
    我離開幽冥之後,沒有回天庭,一直留在了人間。
    那時,天裂的洪水剛過,中原一片狼藉,死了許多人,處處縞素。那時的是間小小的客棧,大災之年沒了客人,主人生計艱難,要將它賣掉。我恰好路過,就將它買了下來。
    一開始,我並沒有想開店賺錢。
    我每日在店門前煮粥,賑濟災民。若有無家可歸的孤兒,就收留下來。漸漸地,名聲傳來,麵前煮粥的爐子從一個變作十個,收留下來的人也把小小的閣樓住滿了,我又把後麵一處三進的院子買了下來。
    羅言就是那是來的。
    他家中原是一方富商,水災時,家破人亡,隻有他一人活了下來。他被人送到之時,已經奄奄一息,待救活後,就在待了下來。
    其實養這麽許多人,關鍵的無非是錢財。
    可錢財這對於神仙來說,簡直比浮雲還要浮雲,我並不發愁。
    不過後來我發現,長此以往並不是辦法。天災人禍總會過去,成年的人,可以給些錢財讓他們回故鄉生活;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卻不行,除了這裏,他們別無去處。
    把重新開張還是羅言的建議。
    他說這些孩童雖不愁衣食,但終日養著不是辦法,因為他們總有一日要長大成人。如果能有一處既能讓他們接觸世事,又能長本事自立的地方,才是最好。
    我思考一番,覺得此言有理。
    對於我的身份,這些人大約一直認為我是個錢多得沒處花的暴發戶公子。
    暴發戶好理解,我錢多是有目共睹的。
    至於公子麽……入鄉隨俗,拋頭露麵的事,男子總比女子多出許多方便。別人能不能看出來我不清楚,至少我扮得很自在。
    他們也不知道我是神仙,我從未在他們麵前顯露過法術。
    神仙也有尊嚴。
    就像遊俠兒不可能什麽事都拔劍說話一樣,神仙也不可能什麽事都用法術解決。神仙與凡人的差別在於,神仙看問題更隨和,反正總有辦法解決,繁不繁瑣沒什麽緊要,緊要的是過程是否有趣。
    我現在就是這樣的想法。於是,決定把做成食肆。
    做飯的庖人是不愁的,災民裏,有一個人叫周良,家中世代庖廚,做了一手好菜。我說服周良留下來,就開起來了。
    瓊州人傑地靈,沒過幾年就慢慢恢複了興旺興旺。地段不錯,災禍時又名聲大噪,很快,賬麵上不用我額外接濟也有了餘錢。後來,收留的孤兒們漸漸長大,開始為店裏做事,我又把原本的小樓拆掉,做成三層的高樓。
    這件事,羅言一直辦得很盡心。我對生意著實不在行,店裏的事情幾乎都是他一手操辦。功夫不負有心人,雖無高樓歌伎,可如今在瓊州說起食肆,這裏卻是首屈一指的有名去處了。
    我看著事情順利,也不再操心,索性讓羅言做個總管,把交給他打理。他們能自己養活自己,我也滿天下逍遙去了。
    “這些日子我不在,店裏辛苦你了。”我說。
    羅言神色謙恭,道“小人本分之事,不敢居功。”
    我莞爾“你是管事,辛苦就辛苦,有什麽好謙虛的。” 說著,我把清水斟滿茶壺,一邊放到爐上一邊問“近來大家都好麽?”
    “都好。”羅言答道“開春後,店裏每日忙個不停,眾人皆全力以赴,無人怨懟。”
    我頷首。
    羅言停了停,笑笑,又道“有幾件事要向公子稟報。”
    我慢慢地把茶餅研開,道“說來。”
    羅言道“阿康與阿蘿年紀不小了,阿康昨日來說,他想娶阿蘿,不知公子……”
    “哦?”我抬起頭來,笑了笑。
    阿康和阿蘿是我收留的第一批孤兒。他們同個村子,父母都在水災中身亡,結伴在路上討食,一直來到瓊池邊上。
    那時,這二人才四五歲,如今轉眼就是大人了呢……
    “好啊。”我說,看看羅言“隻是他們雖從小熟識,可既要婚娶,當有誠意,三媒六聘,可簡不可缺。”
    羅言含笑,道“這是自然,阿康說已經攢夠了錢,辦個像樣的婚禮不在話下。”
    我想了想,道“阿蘿的嫁妝,店裏也可出錢添些,不可太寡淡。”
    “小人省得。”羅言道。
    正說著話,這時,外麵忽然有些聲音傳來,笑嘻嘻的。
    “公子回來了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外麵問,話音未落,竹簾“刷”地拉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