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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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
    我望去,隻見幾個女子擠在門口,當前一人,笑意盈盈地望著我,正是阿蘿。
    “這般無禮成何體統,還不快出去。”羅言冷著臉道。
    幾名女子被這一喝,都縮了一下。
    阿蘿望著羅言,委屈道“我等聽說公子回來了,都想來看一眼,管事淨來凶人。”
    我看看羅言發青的臉,又看看阿蘿她們,笑了笑,對阿蘿道“現在看到了,如何?”
    阿蘿幾人臉上回複笑意,一人道“公子還那麽年輕哩!”
    這話出來,女子們都咯咯地笑起來,有幾人還紅了臉。
    我也微笑,正容道“我正與管事議事,爾等且下去,不可誤了工。”
    女子們皆答應,向我一禮,乖乖地離開了。
    我看著那仍在晃動的竹簾,心裏卻一陣警覺。說我不會老麽……雖然是溢美之詞,但是這樣下去不行。這張臉幾十年如一日不變,總會教人生疑。我思索著,也許下回露麵該加點皺紋什麽的才好。
    “都是些少年心性,公子莫怪。”隻聽羅言道。
    我回過神來,笑笑。旁邊的水壺“咕咕”地冒著白汽,我把茶末倒入壺中。
    “你說有幾件事稟報,還有何事?”我問。
    羅言忙道“是這樣。近來人客多了許多,總不夠案席招待,小人尋思著可否擴充店麵?旁邊那屋宅破舊,想來主人也不願住了。”
    我聽了,道“我亦有此意。可遣人打聽了那家主人去處,將屋宅買下來。”
    新皇繼位,至今已經十餘年。水災後,民生慘淡,新皇令免賦稅五年,獎勵開荒和水利。休養生息至今,已重現生機。這些都是我在外遊曆時看在眼裏的,瓊池乃名勝,如今下本錢擴建,虧不了。
    “小人今日就遣人去辦。” 羅言頷首答應。停了停,他看看我,道“還有一事,萬瓊樓上月又遣人來問,仍說要盤下,公子看……”
    我冷笑。
    萬瓊樓是這瓊池邊上最豪奢的食肆之一。
    說是之一,乃是因為去年新開了一個斛珠居,也有建造精美高樓亭台和優伶獻藝,且後來居上,拉走了不少萬瓊樓的食客。萬瓊樓當然不服氣,就打起了的主意。從去年十月開始,萬瓊樓就不停地遣人來說要盤下。這邊堅決不應,他們竟讓市井中的閑人來鬧事,幸而被羅言識破,把他們趕走了。
    “無事,若再使那些低劣的手段,就讓熊三再把他們扔出去。”我說著,把佐料加入茶湯裏,慢慢攪拌“這些事你以後不必理會。”
    “小人知道了。”羅言道。
    茶香在壺中四溢開來,我拿起壺,將我和羅言麵前的茶盞斟上。
    “羅言,”我瞥了瞥他“我不是早說過,你未賣身於我,不必小人小人說個不停。”
    羅言微笑,清秀的臉上浮起些赧然,道“小人明白,隻是受公子多年恩惠,禮不可廢。”
    同樣的話他說過許多回,我掃他一眼,繼續飲茶。
    我回到來,阿康和阿蘿的婚事也很快定下,六禮辦得有模有樣,
    阿康在的後巷裏租了一個小小的宅院作為新居,月餘之後,二人舉行婚禮,阿蘿乘著牛車離開了,由阿康接到新居裏去了。
    羅言做儐相,我做主人,看著新人向我行禮,心裏竟有了些情不自禁的感慨,眼睛裏微微發熱。
    忽然想到從前那人,我問他,這麽多事做也做不完,為何不幹脆像子螭說的那樣分給仙官們,自己也好逍遙。那人卻笑,說重任一旦在身,就會有了些父母的憐憫關切之心,想放也放不下。
    這就是父母之心麽?我望著麵前,唇角微微彎起,隻覺燭光耀眼……
    婚禮三日後,阿蘿依禮歸寧。在堂上行禮之後,子弟們都起哄,說要到他們的新居裏去。我看眾人興致高的很,索性放他們一日的假,打烊休息。
    子弟們高興得不得了,收拾過後,蜂擁地隨著阿康和阿蘿到他們新居裏去了。
    店裏登時冷清下來。
    我哪裏也不想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我的住處是一幢小樓,麵前像老宅裏一樣種滿了白芍藥。天氣已經熱了,別處的芍藥早就凋謝,我這院子裏卻仍開得絢爛。陣風吹過,清香滿院。看著潔白的花朵恣意綻放在綠油油的枝頭,我心平氣和,從花園中間辟出的小徑走過,將那些花朵細看。
    “……阿芍同那花一般美呢。”那個溫婉的聲音又回響在腦海。
    我不禁微笑,似乎感受到我心中所想,麵前幾朵芍藥忽而將花瓣舒展得更開。
    一陣劈啪的聲音隱隱傳來,似乎有誰在劈柴。我訝然,原以為店裏的人都去了阿康和阿蘿的婚宴,還有人沒走麽?
    我離開小院,循著那聲音走去。到了庖廚所在的院子,隻見一個魁梧的身影立在院中劈柴,我了然,原來是熊三。
    熊三是柴房裏的雜役,他姓熊,也真的是就是一隻熊。
    災禍之年也連累了許多獸類。熊三是我在森林裏見到的,當時他跟另一隻熊妖爭食不過,身受重傷。我將它治好之後,熊三就一直說要報恩,跟著我回到了。
    他很聽話,我不讓他變身嚇人,他就不變身,一直是人形。雖然長得比常人高大太多,熊三幹起活來卻很賣力,多粗多重的木料,他一掌下去,即刻變成細柴。也正是這個原因,我把他留了下來。全是孤弱之人,來些尋釁的還真不好對付,熊三可是上好的戍衛人選。事實也確實如此,上回萬瓊樓找的人來滋事,熊三二話不說,直接把那些人扔了出去。
    不過熊三到底出身山林野獸,雖能做活,卻不擅長與人交往,說話冷冰冰的。弟子們對他又敬又怕,相處不來。
    “熊三。”我走過去打招呼。
    熊三回頭看到是我,停下手中的活,一邊用脫下的短褐擦汗一邊走過來“公子。”
    我看著他,問“今日放假,不回山裏麽?”
    熊三搖頭,指指身後壘得山一樣高的木頭,道“早晨才來了薪柴,要趕緊劈好。”
    我頷首,正要在說話,這時,忽然聽到店裏的大堂上有些聲音傳來,似乎是羅言在招呼客人。
    客人?我心中詫異,轉身走向那邊。
    到了堂上,隻見羅言正拱手作揖,麵前,兩人風塵仆仆,渾身旅人打扮。
    “兩位公台,小店今日打烊,著實不便招待,還請移步。”羅言和氣地說。
    那兩人卻不走,一人作揖笑道“這位店主人,我等知曉貴店打烊,隻是此地實在熱鬧,我等想討口水喝,轉了許多家,門口連站的地方都沒有。店主人就讓我二人歇息片刻,喝口水酒就走。”說著,那人從囊中取出一串銅子,足有五十錢。
    羅言正要再說,我走上前去“羅言。”
    他回頭看到我,忙行禮“公子,這二位……”
    “我已知曉。”我含笑道,看看那二人,又看看那手裏的錢,對羅言道“些許方便,無甚難處。請二位公台落座,上一壺酒。”
    二人聞言大喜,向我施禮“多謝這位公子!”
    我笑笑,向羅言揮揮手。
    羅言見我這般,隻好引他們落座,斟上酒水。
    一壺茶二十文,這樣好的生意不做才怪。我心裏暗笑,想起羅言昨日說要給我看賬本,轉身走到櫃台前去。
    羅言見狀,招待過那兩人,也連忙走了過來,把賬本翻好,指著條目對我交代。
    “終於坐下來了,可真累人。”那二人說話的聲音傳來,隻聽一人歎道。
    “可不是。”另一人說“不想瓊池邊上這麽熱鬧,我走得腿也瘸了。”另一人笑著說。
    “十餘年能恢複成這樣也算不錯呢。須知我上回來瓊池之時,正是洪水剛過。那個慘,方圓五裏不見人。唉,千年一遇,也真猛。”
    “不如上回猛。我看過門中師尊留下的筆記,上個千年,洪水可把京城都淹了。”
    “果真?嘖嘖!”
    “嘖什麽,還有更慘的。我聽說,神君句龍上個千年可就死了。”
    我的心似被什麽觸了一下,抬起眼來。
    隻見那二人仍對坐飲酒,聊得入港。
    “神君句龍?”一人吃驚地說“如何見得?”
    另一人說“昆侖璧知道麽?”
    “知道啊。”
    “我山門中登仙的師祖上月顯靈了,我師尊被召了去隨宴,回來就給我等捎了消息,說子螭的昆侖璧已經許久未見了。”
    “哦?”那人想了想“卻又如何?”
    “嘖,你想啊,昆侖璧這般重要之物,句龍子螭曆來佩在身上。這許久不見佩戴,便說明那昆侖璧出了事。神君與昆侖璧相連,一位神君若死去,他那昆侖璧必然碎裂;而兩半昆侖璧亦是一體,一半碎裂,必然殃及另一半。你說,你若是子螭,若你那昆侖璧碎裂了,你怎麽辦?”
    那人恍然大悟“所以子螭就不再佩戴了。”說著,他又疑惑“那子螭的神力……”
    對坐那人神秘地笑了笑,不說話。
    “可我又不明白了。”那人說“既然句龍死在千年之前,怎無人發覺?”
    “句龍已死的說法一早就有了。”對坐的人緩緩道“你未聽說千年前那場天裂之後,有許多人看到了九色巨虹?且那以後,句龍再未出現,何解?不過是因為子螭那昆侖璧還好端端的,他不說話,誰敢質疑?”
    “那為何子螭的昆侖璧一直好端端的?”
    “這我可就不曉了。”對坐的人哼笑一聲“子螭是神君,天知道他有什麽厲害的法術。這回補天是子螭補的,隻怕是補天過後他精力不濟,維係昆侖璧的神力弱了,這才露了馬腳。”
    問話的人聽他這麽說,歎了聲“昆侖璧可是天庭信物,握有昆侖璧才能掌握天庭,這……”
    “可不是。”那人雙眼發亮“你說,沒了昆侖璧,神君又如何?”
    “你的意思……”
    他臉上浮著醉意,笑著說“我們師尊可說了,當今天庭之上,下界仙人最多。既神界管不得事,那位子也可……”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那笑容落在我眼中,心底一陣厭惡。
    他們不是方士就是修仙之人。
    自從浮山之後,我對這些人就沒了好感,凡與他們有關,一律回避。方才他們進來時一副普通的旅人打扮,我沒在意,聽著他們談話才發覺他們身份。原想著開門做生意,是我自己放他們進來的,喝過酒就算了。不想這二人言語愈發猥瑣,真讓人給不起臉來。
    我讓還在滔滔不絕說著賬目的羅言停下,離開櫃台,朝那二人走去。
    才行兩步,突然,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堂後傳來“公子!”
    我看去,隻見熊三提著兩隻桶走過來,道“我要到山裏取泉水,可要替你那些芍藥花也取些來?”
    我點點頭“好,取些來。”
    熊三應了聲,正轉身離開,這時,卻聽一個聲音從後麵傳來“慢著!”
    我看去,那兩個喝酒的人已經站了起來,看著熊三,滿麵酒氣的臉上露著精光。
    “二位公台,怎麽了?”羅言詫異地問。
    “怎麽了?”一人盯著熊三,臉上橫肉冷笑“這堂堂一間大食肆,在瓊州也是名聲響亮,不想竟匿著這般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