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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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絲路女王!
    “我有一個秘密,無人知曉,而且隻能是永遠永恒的秘密。”
    “不管每一個白晝,我去過哪裏,見過什麽樣的世界,但是隻要每個夜晚來臨,我都會聽到自己這樣對自己說。
    我的秘密,不隻是會說獸語。還有一個誰也不能知道的秘密。
    小時候,我以為大家都一樣,後來才發現我們不一樣。
    我曾經有過一個很知心的朋友,即便我跟隨商隊,很少和人們打交道,但我還是認識了一個小夥伴。
    我忘了我們曾經玩的多好,隻記得,她驚嚇無語的恐懼眼神。
    我的心,從此被鎖上了。我不再交朋友,成為商隊裏獨來獨往的真正孤女。
    師傅總是給我披著灰色的披風,我的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則必須在陰暗裏。當我外出,我會和我的雪豹布赫出行。即便那天我遇到了那個英俊的少年布顏,他居然沒有害怕我。他深邃的宛若星空的眼底,帶著淡淡的傷感。
    盡管“我”一直在帽子裏說著,“殺了他,殺了他,他一定會害怕你,然後傷害你。殺”
    我的直覺裏是,他似乎可以解開我的謎。
    我的手上掛著一顆蜜蠟,聽說師傅曾留在天葬台母狼身上另一顆。師傅說,那是子母蜜蠟,我的這顆蜜蠟裏細看,是一個打坐的小猴子,他留給狼的蜜蠟裏細看,是一個打坐的大猴子。也許有朝一日,我的母親將會帶著那顆蜜蠟來尋找我。
    我白天時一直這樣相信,但是每當夜晚降臨,我都會聽到自己對自己說,“她永遠不會來找你,你早已經是被天葬的孩子了。”
    我討厭黑暗,更討厭所謂的朋友。
    草原上的部落離得非常遙遠,他們永遠在廝殺征戰,一刻不休。我曾經無數次回到那個“天葬台”,但卻始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家的孩子。草原似乎沒有記憶,隻是在不停的流血,然後變更著家族的姓名。”
    明慧坐在西大寺的古老壁畫前,那些金彩靛藍都已經泛黃,古老的佛像還殘存著輪廓,而笑意卻仍在臉上慈悲顯現。這裏是明慧最喜歡來的地方。也是她每次闖禍之後,師傅罰她修壁畫的地方。明慧的心裏,對自己的身世抱有著執念,也見多了轉瞬即逝的生命,所以她悄悄地把自己的心事寫進了一本厚厚的牛皮包裹的記錄冊裏。那是她視若珍寶的唯一寄托。
    正當明慧一個人發呆的時候,雪豹叼著包裹姍姍而來。
    雪豹“給,師傅給你準備的。”
    明慧一把接過包裹,裏邊是牛肉幹和馬奶,明慧大口大口地撕咬著吃起來。
    雪豹一抬爪,捂著臉說“哎,你的吃相真是比我們雪豹都瘋狂!你要不要斯文點。咱們不時去過金國,去過宋朝啦?那些女人多麽優雅。”
    明慧鄙夷的呲著牙,順手扔給雪豹一大塊牛肉幹,雪豹也撕咬起來。明慧看著雪豹的吃相哈哈的笑起來。
    雪豹邊吃邊說“別美了,師傅說了,咱們很快就出發了。蒙古人又在到處進攻了。我真是不理解,為什麽他們就那麽愛打仗?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不好嗎?”
    明慧幽幽的說,“如果你受人尊敬,如果你被善待,也許你就不會心有戾氣。如果你沒有身不由己,沒有必須為了生存而做一些不得而為之的事情,那麽你也許就不會必須去征戰。”
    明慧說完,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她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這和師傅平日裏教給她的那些佛學禪學都不一樣啊。
    雪豹頭也不抬地說,“你,有時候,真的,冷靜的讓人恐懼。”
    當明慧忽然聽到“恐懼”二字的時候,忽然性情大變,騰的一下竄起跳到了雪豹的背上,從大腿勒繩處拔出的蒙古剃,明晃晃的利刃對準了雪豹布赫的綠色眼珠子。
    布赫一動不動。
    明慧的鬥篷帽子忽然落下,那是個如此駭人的樣貌!另一張邪魅的冷豔的臉,正對著雪豹。而善良明豔的臉,則正憤怒哀傷的大叫著。
    “停下!”
    “為什麽?”
    一個少女,竟然忽然在某一刻浮現了雙麵。邪魅與善良共存一身,她居然是這樣的怪物。
    明慧隻能一手抓住另一隻手,慢慢的把蒙古剃逼向了自己的眼睛。煞麗笑得更加猖狂,完全沒有被嚇倒的樣子。
    煞麗狂吼“血!殺!全部!”
    眼看明慧就要被刺,明慧奮力一抗,一口撕咬住了雪豹的頭蓋骨。
    雪豹的頭蓋瞬時鮮血直流,哀嚎到底。
    終於,在最後一瞬間。
    邪魅的臉消失於如瀑黑發之中。
    明慧頹然的摔落在地,抱起雪豹子,掩麵痛哭。
    雪豹的爪子輕輕的搭在了明慧的肩膀上。
    雪豹“還是沒辦法控製住她的出現嗎?煞麗還是會突然顯現啊。她的煞氣還是那麽重。這一切就像是詛咒一樣。”
    怪物少女明慧,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沒人能接受的樣子。
    她身體裏又另一個充滿了煞氣的自己存在,而至今為止,明慧都沒找到煞麗衝出身體的瞬間,究竟是因為什麽。到底是什麽,能引出煞麗?
    難道真如雪豹所說,這一切是因為某種詛咒嗎?
    明慧流著眼淚,在心底發出呐喊“我一定要知道,這是為什麽。我不是怪物!”
    在遠方的草原部落聚集的地方,戰馬依然,征戰依舊。
    屍骨堆像是新敖包一樣,佇立在草原的夜。
    但不遠處,就是氈房兵營,篝火躍動。
    鐵木真正坐在上位端起了酒杯,目光掃向了身邊的座位。那個次座是他坐了很多年的位置,然而此刻坐在上位,一切卻都隨煙雲消逝了。他想起了,曾經也是這樣的夜晚,他和曾經的老主人克烈部的部長王罕,是何其親密啊。鐵木真陷入了回憶……
    那是一次初戰告捷的夜晚,一如每次勝利之後的慶功宴。鐵木真笑臉對著他的主人,克烈部的部長王罕。王罕笑著舉起酒杯,與鐵木真響亮的幹杯後,一飲而盡。鐵木真在酒杯中見到自己的樣子,壓抑著心中所有的傲嬌和霸氣,此時自己羽翼尚未豐滿,追隨者還隻是蒙古部落裏的一部分人而已,他要強大,必須強大。而這些,時刻提醒他保持清醒。酒可以麻痹想醉的心智,卻不能麻醉從不鬆懈的意誌!他在酒杯中看到自己,異常清醒。因為他永遠無法忘記父親死後,自己是如何被兄弟們遺棄。他深知此時的自己,不是草原上最好的射手、最快的騎手、最強的摔跤手,但卻是草原上最好的戰士。他善於把自己無與倫比的堅強意誌與迅速運用最新戰術的能力相結合。此刻的他,不時草原上最可敬畏的首領,卻是最可怕的首領。這樣主仆盡歡的場麵,讓人毛骨悚然。
    王罕帶著微微的酒意,衝鐵木真說道“這十幾年,你一直在我的指揮下作戰!你一次次救出我被仇敵綁架的孩子們。你為了維護我的榮譽而不惜一切,為我打擊那些背離我的盟友!你真是我的最好的安達!不僅如此,如果你願意,就來做我的義子吧!”
    說著,王罕為舉起酒壺,鐵木真立即端起酒杯,接過王罕的倒酒。這一天晚上,鐵木真和王罕盟誓,結為了義子義父。
    但這隻是鐵木真心中的記憶版本。多年周旋於草原各部的首領間的薩滿法師,克遒泰德利其實也在這事件之中,隻是鐵木真當時並不以為意。
    桑昆是克烈部王罕的兒子,是要繼承整個部落的人。相較於鐵木真的強大,他更忌憚的是父親對鐵木真的信任與器重。桑昆找到了薩滿法師,期望得到法力的輔助,也期望窺得天機,想看看那草原的未來裏,是否真的有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然而傲慢自大讓桑昆忽略了薩滿法師克遒泰德利的忠誠度。這個聲稱隻服務於真正王者的人,周旋於強大的部落首領之間,人們更是視薩滿法師所在的地方,而認作幸運降臨的地方。
    克遒泰德利看穿了桑昆佯裝強勢背後的膽戰心驚,他展開白色的海螺號角,使勁搖晃後放在耳邊傾聽,之後又故作神秘的示意桑昆靠近自己,這才低聲說話。
    克遒泰德利“坦哲瑞天神說,鐵木真是戰神轉世。你,根本不時他的對手。草原終究會是他的,你的部落……也會是他的。”
    桑昆憤恨的咬牙切齒,“我絕不會讓這隻流浪狗得逞。”
    桑昆連夜找到了尚在微醺的父親王罕,並激動的懇請父親拒絕婚姻聯盟的請求。桑昆更是趁父親酒勁未退,說了鐵木真一堆“野心”之論。即便是再信任的部下,也比不上自己的親生兒子。王罕最後真的痛下決心,拒絕了婚事。
    薩滿法師在自設的遁逆境裏,看著這一些,也兀自倒了杯酒,一飲而盡。隻是他的酒杯倒影裏是鐵木真晃動的身影,就像是預示著即將陷入風雨漩渦的鐵木真。靈隼蹲在薩滿法師的肩膀上,戴著黑色的小眼罩,也想極盡諂媚之詞。
    靈隼“看來,您的複仇計劃,快開始了?”
    克遒泰德利的酒碗緩緩的遞到了靈隼的喙邊,靈隼喝了一口酒,渾身爽的毛一層層乍起。
    薩滿法師克遒泰德利哈哈大笑起來。
    克遒泰德利“一切才剛剛開始,不是嗎?”
    靈隼“塔塔爾人的複仇,真像是藝術品。”
    克遒泰德利笑著仰望夜空,伸手向天空握去,黑色尖利的指甲佝僂著,像是要摳進夜空一般。
    勝利的草原戰士們,開始跳起了戰舞。
    凶猛的吼聲,長且低,縈繞在空中。
    克遒泰德利“快快長大吧,我的泣血曼陀羅!我的雙生花!”
    夜空中,忽然閃過一抹藍紫色的星雲,映出一隻手掌的楓葉形胎記。
    星雲閃動,楓葉形胎記,幻化為一朵泣血曼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