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答應我,如遇危險,立即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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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燈會一連持續了三四天,雖不及上元節那天的熱鬧,但仍有餘熱,綻雲頭幾天總是會去街上找猜謎的地方,一猜便是大半個時辰,後幾天許是發現自己在猜謎語這方麵天資不足,便不再親身實踐,反倒尋了處茶坊聽聚集在此的才子佳人們探討更深層次的猜謎作對,一聽便又是大半個時辰,以致慕憐每晚都要千方百計的出來尋她,可能到最後慕憐對此事不勝其煩,頗有些咬牙切齒地對綻雲說道:“我竟不知你如此好學”
    實則慕憐心裏想的是,她總是獨自一人出去玩耍,也不知道跟他提前知會一聲,更別提帶他一起了,她生了一副好皮囊,又生性單純,若是被歹徒盯上,拐帶了去,那他可不就得不償失了!
    可他卻忘了,曾幾何時,他也動過做這“歹徒”的心思,即便到了現在,這心思仍在他心裏蠢蠢欲動,時不時跳出來作祟,所以說他此刻的想法屬實有些賊喊捉賊的意味了。
    但事實證明,慕憐是杞人憂天,憑著綻雲的修為一般宵小倒還不能拿她怎麽樣。
    這日,慕憐到城中的一處茶坊尋覓綻雲,方走進坊中,隻見客人們都在台下擠作一團,全神貫注地聽台上一個坐在高高的腳凳上的說書先生講書,許是聽到關鍵精彩處,時不時有人拍案叫絕。
    慕憐自然沒有太多關注說書,隻草草在茶坊內掃視了一遍,待看到二樓上一片鮮明的紅色衣角,不禁眯了眯眼,隨後便尋著那片衣角想上樓去,方踏出一步,便聽台上那說書先生一拍醒木,台下頓時鴉雀無聲,而那聲清脆又略帶沉悶的拍案聲便如一聲驚雷拍在心頭,令人猝不及防。
    慕憐邁出的步子一頓,他心下暗覺有異,微蹙起眉頭看了台上那人一眼,但見那人相貌平平,留著中長髯須,約莫三四十年紀。
    慕憐並沒有在原地太過停留,裝作毫無察覺地向樓上邁進,卻聽那人清了清嗓,開口的聲音帶著與麵相不符的絲絲稚氣:“隻道前世無緣,尋覓世間三百年,卻道今生有緣,究竟是為了還債,還是一場孽緣……今日我便為眾位客官講一場神妖相戀的曠世奇戀,且聽我徐徐道來……”
    慕憐上到了二樓,果不其然,但綻雲便坐在那裏,她占據了一方小桌,桌子上放著幾包零嘴吃食,慕憐走上前去,便看見綻雲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聽著樓下的說書先生講書,好不悠閑自在。
    慕憐頓時看得有些牙癢癢,義憤填膺地坐在了綻雲對麵,綻雲看到他來也不意外,自顧抿了口茶水,又隨手從一包紙袋裏拿出顆糖漬梅子放在了嘴裏,她如是說道:“今日倒是沒有猜謎作對的,改成講故事了。”頓了頓,她問:“你覺得他這故事講得怎樣?”
    慕憐評價:“前言不著後語,毫無邏輯可言。”
    綻雲隻見那人搖頭晃腦手舞足蹈,頗有些沉迷說書無可自拔的意味,綻雲猶豫著點了點頭:“那我們便回去吧。”
    慕憐還在想此地不宜久留,如何找借口勸她回去,沒想到如今倒不費吹灰之力,想來是對說書沒什麽興趣。
    慕憐把桌上的吃食用術法藏在了袖子裏,二人便一前一後的往樓下走去。
    那說書人見這二人即將離去,慌裏慌張的從腳凳上跳下來,又鑽到桌子底下半晌,掏出了一件灰色道袍隨便套在身上,過了半天又扯出了一個旗幡,上麵寫著“神機妙算”四個大字,眼看著那旗杆都要比桌子長上好許,倒是不知他是怎麽把它藏在桌子底下的。
    弄完這一切,綻雲和慕憐已然走到了門口,那說書人一見,正欲跟上前,卻見台下圍著的一堆人,隻是這人群似乎有奇異之處,皆是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眼中呆滯無神,那說書人眼見不能輕易出去,急得原地打轉,轉了兩轉,忽生一計,袍袖往下一拂,刹那間台下人消失不見,似乎從未出現過。
    那說書人舉著旗幡下了台子,著急忙慌的快跑著口中喊道:“前方兩位客官且稍等片刻。”
    綻雲與慕憐一跨過門檻,方才還寂靜無比的空間立即變得喧鬧起來,而茶坊當中佳人才子們正在猜謎作對……
    說書人跟著出了來,一手舉著幡,一手撐著膝蓋在喘著粗氣,似是跑了百八十裏,隻是不見麵色泛起半分紅潤。他又勉強抬手挽留道:“兩位客官請稍等。”
    慕憐背靠在門闌上,雙手環抱在胸前,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調侃道:“呦!說書先生怎地變成算命先生了?”
    那人一聽此話呼吸一滯,接著眼眶裏的大眼珠子一轉,他撐起腰說出的話頗為無奈,隻見他兩條濃眉幾乎蹙在了一塊兒,眼中流露出痛苦深色,他說:“兩位施主有所不知,貧道東來,本是一位在山中修習道法的一位道人,可道法講究道法自然,於是我便離開了道觀,來這俗世紅塵之中走一遭,探究自然奧妙,可沒想到下山修習的第一課便是勞筋骨餓體膚,俗語說‘人是鐵,飯是鋼’,為了有力氣繼續下去,貧道便隻能依靠自家本事尋求生計,幸而貧道於占卜之術上略通一二,才以此為生,今日也是迫不得已來此間充個說書先生,將這十餘年來看到的聽到的故事講給善人聽……”
    “哦,這樣啊。”慕憐眼中滿滿都是懷疑,顯然是絲毫不相信麵前這人“那我們有事先走了,您好自為之。”
    話畢,便拉著綻雲意欲離開,綻雲卻好奇地問了一句:“東來?紫氣東來的東來?”
    東來連連點頭稱是,眼見有望,緊接著說道:“我見施主二人印堂發黑,恐會有血光之災,不論施主相不相信貧道說的話,貧道都要給你們提個醒:千萬不要去天都……”
    綻雲麵色迷茫,正想問為何。那人卻搶先一步附在她耳邊,定定地盯著她的眼睛,原本尚且憨厚的麵色泛起一陣刻骨的陰森,隻聽他稚氣未脫的嗓音發出粗嘎詭異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他道:“上元燈會,鬼街巡遊。今夜……小心見鬼呦!”
    說話間,慕憐已拽著綻雲向前走去,綻雲再一回頭,卻見那人已消失無蹤。
    待綻雲他們離開不久,一條被夜色籠罩的小巷裏,隨著一玄衣男子的出現,天上的滿月緩緩被厚重的烏雲遮蔽,身周散發著刺骨般的陰氣,似乎每走一步地上的青石板都結了層冰霜,夜色掩映著他的臉,隻見他微微側頭,問道:“今日這戲,本尊演得如何?”
    話音方落,隻見那夜色逐漸聚攏,如同一團化不開的墨,不多時化作了一副女子模樣,亦是一身黑衣,麵色蒼白無半分血色,顯得那雙黑色的大眼睛格外有神,眉目間略帶英氣,看起來也是個清秀佳人,女子聲線清冷,回道:“回主上,浮誇。”
    夜幕籠罩,晨昏顛倒。
    綻雲與慕憐走在回客棧的路上,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日分明已過了十六,合該漸虧的凸月卻圓得出奇,天上無雲,月亮卻不明亮,地上無風,落葉卻翩然飛舞。
    路上商販收拾著攤子,欲行回家。
    慕憐開口道:“那人真是好本事,竟能隨意製造出一個獨立的空間。”
    綻雲不置可否,點了點頭。
    慕憐對她此時的反應有些疑惑,於是問道:“這麽說,你早就發現了其中有貓膩?”
    綻雲又點了點頭。
    慕憐心底裏火氣騰的一下點燃:“那你怎麽不趕緊離開那裏?若是來者不善……”
    綻雲聽出他的語氣裏含了絲怒氣,倒是不知他為何會生氣,與他相處了已有些時日,綻雲也發現他這個人有時慣會陰晴不定,當下也不是太能理解他,於是打斷了他的話:“他不動,我不動。”
    慕憐聽及,歎了口氣,側身扭過綻雲的身子,麵對麵站立看著她的眼,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若是以後遇到了危險,便立刻尋找出路逃走,千萬不可戀戰。”
    綻雲想,若是當真遇到了危險,難道不應該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再逃嗎?她麵露迷茫,歪了歪頭,問他道:“為什麽?”
    慕憐情難自禁,緩緩抬手撫上她的臉頰,他目露愛憐,道:“因為如果你上前迎戰了,便會有受傷的風險,而我……不願你有受傷的風險……”
    似有一陣輕風撫弄著心房,綻雲眼睫輕輕一顫,輕聲應道:“哦。”
    慕憐看她尚算乖巧,於是得寸進尺道:“那你答應我,如遇危險,立即逃走。”
    一直以來,綻雲與他說話,偶或提出些疑問,卻都不曾在口頭上違逆了他,當下也是脫口而出:“好”
    隨後又與他並肩走了幾步路,才發覺有哪裏不對勁,細細想來,若是自己就這麽應承了他,那也便意味著今後餘生都不得動武了,那自己這幾年來辛苦學來的術法豈不是白費了?正想反悔,側過頭卻看到慕憐臉上漾著一絲得償所願的笑意,到嘴的話卻說不出了……
    遠處似乎刮來獵獵晚風,隱隱聽見數聲烏鴉啼叫,天邊掛著的孤零零的毛月亮顯得愈發清冷,街道兩旁店肆林立,往前看去似乎漸漸過渡成幽暗的森林,裏麵閃爍著迷離的火光,微弱的光線渲染出大片大片迷離的幻影。
    腳下的路似乎很長,長得走不到盡頭。
    綻雲與慕憐恍若未覺,自顧向前行著,似乎已經走了很久,眼見麵前虛晃的幻影方才漸漸變得真實,森林上方萬千樹杈張牙舞爪地伸向灰藍的夜幕,好似欲將來人拖入其中。
    方進入林間,林間怪鳥便四散開來,翅膀快速翻飛的聲音,粗噶聒噪的叫聲震天動地,過了半晌,林間複又回歸靜謐。
    怪風徐徐,寒氣透骨,林間忽而餘留下一條白色殘影,讓人看不大清,似乎是產生的幻覺。
    慕憐手中搖著扇子,麵上調笑:“咱們這是走入了什麽鬼林,竟沒有一個活人!”
    綻雲環顧四周,卻見一隻鬼影在眼前突然閃現,隨之又消失不見,隻是那張臉卻不是完整模樣,少了一對眼睛和一個鼻子,黑洞洞的眼眶深邃無底,看起來格外可怖,安放鼻子的地方已被森森白骨代替,滿麵皆是流淌的濃稠血痕。
    慕憐遲了一步看到那抹虛影,心下一慌,不禁痛恨自己沒能捉到那罪魁禍首,卻見綻雲兀自淡定,麵色不改。
    慕憐鬆了一口氣,此事若是放在尋常女子身上,即便沒有當場嚇暈過去,恐怕也會立即撒腿逃竄,總之不會像麵前這女子一樣表現得雲淡風輕。
    慕憐不由得在心裏感慨一番自己當真是遇見了一位奇女子。
    許是方才的疏忽,慕憐在諸事上愈發上心。
    果然,未及一時半刻,一隻鬼影欲再度閃現在綻雲麵前,慕憐卻先它一步憑空一抓,準確無誤地掐住了來者的脖子,隻見那隻鬼舌頭從口中探出,直直地垂了下來,足有三尺長,倒是十分有做白無常的潛質。
    那舌頭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慕憐的手背,慕憐嫌棄地將它扔在了地上,又下了個緊箍咒將它禁在了原地,不得動彈。
    慕憐蹲下身端詳著那鬼,猜測道:“你看這隻鬼舌頭吐得這麽長,許是懸梁自盡。”
    綻雲順著他的話看去,似是瞧出了些許端倪:“不對,它脖子上有明顯的手指瘀痕,應當是被人掐死的。”
    慕憐點了點頭,給了綻雲一個讚許的眼神。之後便解了術法,任由鬼魂四處逃竄。
    許是還有些鬼不死心,紛紛上前來嚇唬他們,頗有些鍥而不舍的態度,但到最後都是無疾而終。
    這般一來二去,綻雲二人好似化身仵作驗屍,別有一番趣味,空蕩蕩的林子裏二人一唱一和:
    “再看這隻,身體浮腫,水漬淋漓,許是被淹死的。”
    “不對,它身後插著枚利器,應當是被刺中失血過多而死。”
    ……
    “看這隻,身上鞭痕無數,莫非是被鞭笞而死?”
    “嗯”
    “這隻,竟被砍去雙腿,怎一個慘字了得!”
    ……
    初時,綻雲還會辨上兩句,之後,許是看得無趣,隻是漫不經心地應和著,到了最後,便隻是慕憐在那裏自唱自和,演得一場好戲。
    與此同時,林間一棵樹後立著一人,但見那人生著一副清俊少年模樣,麵色卻極度蒼白毫無血色,一雙殷紅的唇瓣襯出了幾分邪魅,身上穿著灰白道袍,手中還拄著一張幡。
    綻雲和慕憐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了他的耳中,更令他惱怒非常,他對著空氣咬牙切齒地說道:“本尊不是命你把冥界裏尚未投胎、死相最可怖的鬼拉出來溜一溜?怎的這麽多鬼卻嚇不到一個弱女子?是不是你……”徇私舞弊了?
    空中傳來一道清冷聲線:“這我如何得知?”
    隨之少年感受到隱沒在他身邊的氣息消失不見,原本三分的火氣騰地一下上升了一倍。
    隨後身形一晃,便如一團黑煙消散在黑暗的林間,無人可尋覓其蹤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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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池盡力了,第一次發現尋著自己的記憶重新碼章節這麽難,丟稿真是太可怕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