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付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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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佳節,帝城不夜。
    月當半空,城中的上元燈會才迎來最高潮,在這個時間段裏,天都城中家家戶戶男女老少都會在提前準備好的祈願天燈上親手寫下自己的美好心願,讓這些願望隨天燈一起冉冉升向蒼穹,以求天上的神明能夠看到並實現自己的願望。正在每年的這個時刻天都城內能觀賞到萬家燈火點燃飛升的壯麗情景。
    此時此刻,與君山巔的九州皇城。
    一盞做工精致的紅色天燈自昭華宮中徐徐升起,雖說皇宮之中明令禁止燃放煙火,但這燃放天燈之人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長孫皇後穿著一身素淨的綢緞寢衣,站在寢宮外的簷廊下,闔雙眸微垂首,雙手合十放於胸前,作虔誠禱告模樣,她口中念念有詞,但聽得最後一句:“惟願吾兒一生平安順遂……”
    一名侍女走上前來,將手中拿著的外衫披在皇後身上,隨後退到一旁小心勸道:“殿下,夜裏天涼,小心身子。”
    皇後攏了攏外衫,遙遙望著升到空中的燈,就像是點綴著漫天的星辰:“上元日燃燈,本宮也不能免俗。”頓了頓,她問:“你說這夜空中飄著這麽些燈,神明能看到我的那一盞嗎?”
    侍女道:“殿下心誠,天上的神官必然能看到。”頓了頓,她提議:“趁著今日好節慶,殿下不如再燃上一盞。”
    皇後問:“燃什麽?”
    侍女一字一頓道:“帝後同心”
    皇後聽了這話,腦中一根緊繃的弦重重一顫,她立時橫眉倒豎,眼中厲色盛起,額間青筋一陣亂跳,顯然已是氣急,她半側過身,怒目圓睜,說出的話似是在胸中壓抑了很久,可是在這偌大的宮城裏還是不得不使盡渾身解數壓抑著,她幾乎是渾身顫抖地指摘著,低聲怒吼道:“大膽!你這是在汙蔑本宮與陛下關係不睦!”
    侍女驚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壓低聲音用皇後恰好能聽見的音量說道:“小人不敢,小人隻是覺得,殿下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該當有與殿下一體同心的夫君,小人不忍,不忍陛下如此冷待殿下……”
    同心?尋常人家或許還能做到夫妻同心,可放在帝王家,卻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單單帝後二字便如無形之中牢牢捆在身上的枷鎖,雖是一體,卻心距遙遠。身為一個女人,誰不想要丈夫真心相待?誰不想要與心儀之人共守白頭?誰不想要這“同心”二字呢?即便是一生相敬如賓,也總好過這日積月累消逝不了的仇怨。冷風瑟瑟,倒是吹滅了些許中燒的無名之火,皇後歎了口氣,心裏開始席上陣陣疲倦,她轉過身,留下一句話:“今日我累了,明日一早你替我放了吧。”
    侍女差點丟了性命,可卻沒有一點死裏逃生的餘驚,不卑不亢,平靜得有些過了頭。她道:“是”
    皇後向前走了兩步,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頓住,轉頭看向身後依舊匍匐在地的侍女,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侍女:“回殿下,小人賤名,付靈。”
    皇後說:“付靈,確是心靈,以後你便去太子身邊侍候吧,他那兒總歸缺個貼心之人。”
    侍女付靈愈發匍匐在地:“小人惶恐。”
    皇後微擰了眉頭,問道:“你不願意?”
    付靈誠誠懇懇地說:“小人,小人願意,如若殿下需要,小人定當盡心竭力伺候好太子殿下。”
    皇後接著向前行去,淡淡應了一聲,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身後侍女站起身來,盯著皇後離去的方向看了半晌,目光稍顯呆滯,冷風襲來她似乎也毫無知覺,直至夜深人靜之時,流光半掩,寒夜烏啼,那立在風中的人身形稍變,原本平平無奇的一張臉慢慢擬作另外一副樣貌,而那眉眼之間偏生像極了皇甫綻雲……
    翌日一早,天都驛館。
    君澤漸漸從光怪陸離的夢中醒來,腦中昏昏沉沉,眼前一陣暈眩,他揉了揉眉心,畢竟是習武之人,屏息凝神不一會兒便緩了過來,他察覺到哪裏出錯了,四下裏打探一番,待看到自己身側竟躺著一個正在酣睡的女子,那女子半露香肩,未著寸衣,君澤見鬼似的差點兒從床上滾了下來,他背對著那在床上躺著的女子,在地上撿了自己的幾件衣裳,來不及細細打理,便隨意套在了身上,又捏著一片外衣丟到了身後的床上,將她蓋得嚴嚴實實,也正是這一下驚醒了夢中人。
    皇甫安歌清醒過來,看到正背對著自己的男人,身上衣著稍微淩亂,卻絲毫不影響他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高貴氣質,但畢竟初嚐魚水之歡,小女兒嬌態盡顯,安歌蜷縮在床腳,將床上的被子和那片外衣扯過來遮羞,麵頰飛紅,羞澀地輕聲喚道:“殿下”
    君澤眉頭緊擰,厲聲問道:“你是何人?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安歌聽聞此話,恍若琉璃夢碎,瞳孔皺縮,臉上緋紅霎時褪去,取而代之的蒼白襯得她如紙片一般薄脆,她苦澀一笑:“我是何人?殿下不扭過頭來看看又怎知我是何人?”
    君澤聽這聲音有些微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隻是那女子接下來的話倒是自報家門了:“殿下從來隻知皇甫綻雲,卻從來不知皇甫家也有我安歌一人。”
    君澤幾乎是瞬間便理清了這其中錯蹤思緒,隻是當下卻無話可說。
    安歌苦笑道:“殿下心裏現在在想什麽?覺得我不知禮義廉恥?”更甚者,覺得她是個蕩婦?她從來都不甘心,什麽九州聖女?什麽天定姻緣?憑什麽有些人生來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從小到大都在努力修煉、習學詩書禮儀、琴棋書畫,隻為能夠配得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可是有些人卻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付出千倍萬倍的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他們說那是天命,可是她不信什麽天命,她更不信人界的天命會落在一個血脈不純的怪物身上。
    她每次看到太子和皇甫綻雲在一處,她都快嫉妒到發了瘋,包括在首陽山捕獸的那幾日,她當時也在那裏,她早便聽說君澤也來了,於是她擺脫了家裏派來保護她的暗衛,歡天喜地地到處去尋他,結果便看到了那晚,綻雲因幾日捕獸不獲,君澤動了氣,綻雲站在血霧中喚他的名字,君澤雖厲聲喝斷,可安歌看在眼裏,那時君澤臉上已泛起了動容,她想,若是當時綻雲再喚一聲君澤的名字,恐怕君澤便會不管不顧的原諒了她。
    她心裏嫉妒又不甘心,可同樣也心傷如此,她哭著質問麵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殿下,你便當真未曾識破這布下的重重迷障嗎?還是因為,因為在殿下眼中,想見的那個人是她,你便不願識破?”
    君澤緊擰眉頭,匆匆往門口走了幾步,似乎有些逃避這即成的事實,他不敢相信,他第一次喚綻雲的名字,竟是對著旁的女人,他目視前方,眼中蘊含著化不開的濃濃的愁緒,他道:“你累了,先歇著吧。”
    安歌感覺自己的心都已經涼透了,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動,她撐著最後一絲氣力,這似乎也是她最後一絲倔強:“不了,臣女還未不知廉恥至此。”
    君澤思慮片刻,道:“你放心,該給你的名分不會少。”
    安歌淒涼一笑,話中無力:“還望殿下說話算話。”
    而皇後這邊此時也方才得到了消息。
    曹公公一早回到了宮裏,方進殿門,便看見皇後正在插花,他上前請了安,喜笑顏開地湊上前去,附在皇後耳邊說道:“成了!”
    皇後也不驚訝,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拿著一枝花,剪掉了枝杈上含苞待放的一朵,半晌,慢悠悠地說道:“成了也算是她的本事,不成便算是她沒本事。”
    皇甫安歌是長孫和皇甫兩大家族聯姻誕下的產物,於太子而言將會是不小的助力。
    皇後細細端詳著手裏拿著的那隻已經被剪得七七八八的梅枝,隻餘一朵梅花獨立枝頭。她道:“相傳九州天子與九州聖女結合方能誕下真正意義上的天子,可這傳說中的天子到底是真是假又有何人知曉,畢竟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現實如此,一個魔女怎可能貴為九州聖女?虧得前朝那一群世家老臣這些年來一直戰戰兢兢,說什麽就是不肯殺了她……依本宮看,如有必要,便讓安歌郡主頂替了九州聖女的身份,代替那個魔女嫁給澤兒才是最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