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煜將斷弦收入袖中時，蘇蓁瞥見薑歡攥著裙角的指尖泛白，而薑欣垂眸望著掌心染了香灰的帕子，睫毛在眼下投出細長的陰影，應了一聲，忙可氣的將人請走了。
    “母親那邊我去說。”蘇蓁輕聲對薑煜道，“你先去穩住賓客，莫讓此事壞了宴會上的氣氛。”
    她轉身看向呆立原地的薑歡，“三妹妹，隨我來。”
    薑歡梗著脖子欲要辯解，卻被蘇蓁冷厲的目光生生逼回。
    兩人繞過九曲回廊，在一處閑置的偏廳停下，蘇蓁屏退丫鬟，屋內隻剩下兩人和兩人的影子。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蘇蓁倚著紅木雕花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窗欞上的纏枝紋。
    薑歡有些緊張，她緊了緊手上的團扇，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說道，“就是，就是王青青彈琴的時候，琴上麵不知道為何爬了蟲子，她自己嚇到了，把琴弦弄斷了......”
    蘇蓁皺了皺眉，她很快就有了猜測，語氣也冷了起來，“去年太後千秋宴，薑欣的琴也壞了，不過是沒有釀成禍事，這才無人追究，但今日牽扯到外客......”
    “這麽好端端的，又扯到那件事情，那...那不是我做的！”薑歡似是要掩蓋什麽，聲音大了起來，還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盞，瓷片與茶水在青磚上迸濺。
    蘇蓁抬眼看她，一瞬不瞬的。
    薑歡的氣勢瞬間又消了下去，眼珠子亂晃。
    蘇蓁：“是不是你做的，大家心知肚明，我不想翻陳年舊賬，隻想問一句，今日王姑娘的事情，有沒有你的手筆？！”
    薑歡不說話了，她不想承認。
    蘇蓁道：“你若是現在不說，等百花宴結束之後，就交給母親來處理，到時候母親說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當家主母來處理事情就不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的，薑歡鼓著嘴，這才說道：“誰叫二姐姐她處處與我作對，早上還嘲諷起我來了！她不該好好看著廚房的事情嗎？
    結果我走到哪裏，她就陪到哪裏，就是一得空就往人堆裏紮，還有那身衣裳，憑什麽她能用‘醉春緋’......我聽到她要彈琴的事情，就想讓她出出醜而已......”
    蘇蓁看著她越說越因憤怒扭曲的麵容，覺得有些離譜，“那跟王姑娘有什麽關係？你弄髒王姑娘的裙子，又趁機弄斷琴弦？你可知道，你今日這樣的待客方式，隻會使得你名聲不好？”
    說到這個，薑歡的氣焰弱了下來，抿著嘴，道：“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那琴居然是王家姑娘的，我沒想對王姑娘做什麽，而且她的裙子不是我弄髒的。”
    “那就是說琴弦是你弄斷的？”蘇蓁打斷她的叫嚷，“你可知吏部侍郎雖不是權臣，卻掌管著官員考核，若此事傳出去，說國公府庶女蓄意欺客......”
    “我沒有！”薑歡突然撲過來抓住她的手腕，“是王青青自己摔的琴！我好心幫忙收拾，她卻倒打一耙！大姐姐你向來偏心二姐姐，為什麽不問問她裙擺上的香灰從何而來？！”
    蘇蓁皺眉抽回手，她偏心？薑歡是從哪個地方看出她偏心了的？這腦回路她真是不能理解了？
    且聽薑歡這話，她是明顯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隻是懊悔自己弄錯了對象，而不是懊悔自己有了害人之心。
    這時，餘光瞥見門外閃過一抹蔥綠色衣角，她心中微動，揚聲道：“二妹妹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薑欣緩緩步入，手中那方染灰的帕子早已經已經不見了。
    她福了福身，聲音輕得像飄在燭火上的青煙：“方才在小廚房查看杏仁茶，聽見這邊爭執，想著或許能幫上忙......”
    “幫什麽忙？幫著澄清你的無辜，還是繼續裝聾作啞？”薑歡突然衝上前，卻被蘇蓁攔住。
    “夠了。”蘇蓁揉了揉眉心，“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三妹妹，你明日去祠堂跪兩個時辰，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二妹妹，你負責將王姑娘的衣裳清洗幹淨，再備一份厚禮賠罪。”
    薑歡正要反駁，蘇蓁已轉身離去，隻留下最後一句：“若再有下次，莫怪我不顧姐妹情分。”
    這句話既是在警告薑歡，也是在警告薑欣。
    薑欣也不是什麽好人，王青青的衣裳被弄髒了，跟她脫不了幹係。
    她和薑歡一樣，都是為了自己，可以去禍害他人的人。
    回到主廳時，薑煜正陪著幾位公子賞玩園中的金茶花。
    見蘇蓁進來，他不著痕跡地引開話題，將眾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向新擺的珙桐樹。
    蘇蓁在母親身邊坐下，聽著滿座賓客的恭維，目光卻落在遠處廊下。
    薑歡不知何時換上了素色衣裳，正站在角落給賓客斟茶，看似已經是個無事人了；薑欣則立在花架旁，與幾個官家小姐輕聲交談，發間蘭草絨花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在想什麽？”國公夫人將溫熱的茶盞塞進她手中，“莫要操心太多，她們遲早要學會自己擔事。”
    蘇蓁望著杯中沉浮的茶葉，想起薑煜袖中的斷弦。
    這場為相看人家舉辦的宴會，終究還是成了比試心機的修羅場。
    她抿了口茶，淡淡道：“母親，我想明日去莊子上一趟，有些花該修剪了。”
    國公夫人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沒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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