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蓁離開之後，其實是麻溜的向國公夫人匯報自己的工作進度去了。
    沁心園的水榭外忽然掠過一聲黃鸝清啼，紫藤花影在湘妃竹簾上搖曳如碎玉，影影綽綽的，很有美感。
    蘇蓁快步穿過遊廊，裙裾掃過青玉階，驚起幾片飄落的紫藤花瓣。
    國公夫人正倚在軟榻上翻閱賬冊，見她進來，放下象牙鑲金的算盤：“他們相處如何？”
    “兩人應該是能聊到一起的。”蘇蓁是這麽覺得的，目光掃過案頭新換的晚香玉，“詩詞歌賦，兩人都愛好這些。”
    國公夫人輕輕摩挲著手腕間的玉鐲：“雁安雖非嫡出，但這二公子的學問，在同輩中也算拔尖，隻是……”
    她忽然抬眼，“你那二妹妹，向來心思重。”
    蘇蓁點頭，“心思重沒關係，隻要沒有壞心，也是一樣的。”
    國公夫人歎了一口氣，“明日我還是讓你祖母去探探口風吧。”
    與此同時，沁心園的水榭裏，雁安正撫著腰間玉佩，望著薑欣：“前日在書肆，見一本宋版《李義山詩集》，內頁批注精妙絕倫，不知二姑娘可願與在下……”
    “怕是不妥。”薑欣忽然將繡帕覆在膝頭，白蝶步搖隨著動作輕顫，“男女授受不親，若傳出去，於公子清譽有損。”
    她垂眸時，眼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相談甚歡，可不代表她薑欣願意與對方有過多的交流。
    雁安卻突然輕笑出聲，袖口掃過青玉案，震得茶盞裏的碧螺春泛起漣漪：“是在下唐突了，原不過隻是覺得與姑娘聊的投機，沒想太多。”
    薑欣抬眼，笑道：“公子博文廣學，我不過是知道聽過一些皮毛而已，再多的我怕是答不上來。”
    這時，外麵有丫鬟進來，手上端著一套棋盤，道：“我們廚房的廚娘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做個點心竟然用錯了麵粉，已經安排人去重做了，我們大姑娘聽說二公子在書院裏麵四藝具佳，怕是二公子無聊，便特意送來這棋盤給兩位對弈。”
    這話很明顯是給兩人相處製造借口和空間。
    國公府的廚娘怎麽可能會在做吃食的時候犯錯，更何況，這廚房裏偏碰巧就隻有一道點心嗎？
    不過裏麵坐著的兩人都是看破不說破，欣然接受了安排。
    不知過了多久，園外突然傳來一聲銀鈴般的輕笑，“二姐姐與郡王府的二公子真是相談甚歡，我早先就見到有丫鬟送棋過來了，沒想到這都過了兩個時辰了，你們二人還在對弈？”
    來人不是薑歡又是誰？
    她早先就看到了這邊的動靜，一打聽居然是有人看上了薑欣。
    這不，她一忙好手上的事，就要過來看看了。
    薑欣聽到薑欣說道話，這才驚覺已過了兩個時辰。
    而蘇蓁安排的丫鬟見到了這一幕，馬上就去稟告了。
    等蘇蓁趕來時，看到的就是三人坐在一起同聊的畫麵。
    薑歡似乎與雁安更有話說，蘇蓁立在水榭門檻處，目光在薑歡飛揚的眉梢與薑欣微抿的唇角間逡巡。
    案上棋盤正擺到中盤，墨玉棋子在上麵投下陰影，雁安的手還懸在半空，指間捏著枚白子，倒像是被薑歡的話驚住了。
    “三妹妹倒是消息靈通。”蘇蓁輕笑一聲，步進榭內，袖底帶起的風拂得博山爐裏的沉水香嫋嫋翻卷，“原是怕二公子久坐無趣，才送了棋盤來解悶，不想倒累你們耗了這許久。”
    說著瞥向立在角落的丫鬟，“廚下的點心可重做得了？若再誤了時辰，仔細你們的差事。”
    丫鬟忙福了福身退下，薑歡卻趁熱往雁安跟前湊了半寸，鬢邊的紅寶石墜子蹭過青玉案：“公子方才說到《夢華錄》裏的雜技，倒讓我想起幼時，見過那‘水傀儡’戲——”
    她忽然轉頭望向薑欣，眼尾微挑，“二姐姐素日最愛讀閑書，竟沒與公子提過這些趣事麽？”
    薑欣的指尖輕輕絞了絞帕子，腕間翡翠鐲與膝頭繡帕上的白蝶相映成趣：“三妹妹記性倒好，你不說我竟然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了，那時孩童心性，見到什麽都挺好奇的，不過現在想想，也不過是藝人們討口飯吃，維持生存的艱難手段罷了。”
    她抬眼望向雁安，唇角的笑淡了幾分，轉移了話題，“倒是而公子，方才這局棋……”
    雁安手中的白子終究落在棋盤右下角，指腹碾過冰涼的玉麵：“二姑娘這招‘雪浪翻’用得妙，倒是讓在下想起王摩詰‘江流天地外’的意境。”
    他忽然轉頭看向薑歡，目光微斂，“不過三姑娘說的水傀儡戲，在下倒真沒見過——不知那傀儡在水中起舞時，可真如活物一般？”
    蘇蓁聽聞此話，眉頭微不可見的一挑，這個雁安......
    隻見薑歡的眼睛亮起來，正欲開口，蘇蓁已然上前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好了，時辰不早了，母親晌午還說要查點春衫的繡樣，你房裏那匹月白緞子……”
    她話未說完，薑歡已“嘶”了一聲跳起來，鬢邊的步搖晃得珠翠叮當：“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宋媽媽還等著我定纏枝蓮的花樣呢！”
    她衝雁安福了福身，裙擺帶起一陣香風，臨出門時又回頭衝薑欣眨眨眼：“二姐姐可別隻顧著下棋，回頭該讓碧桃給你送盞明目茶了——瞧瞧這眼皮兒，都累得發顫了。”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遊廊轉角，隻餘下紫藤花瓣簌簌落在她方才坐過的湘妃竹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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