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細看機括的鏽跡。”蘇蓁指著殘骸接縫處，“這裏的鏽層比別處厚三倍，且帶著暗綠色，像是被水中的礦物侵蝕過。”
    她又推過一張紙條，“我讓人查了黑風口的水土記載，那裏的溪流源自雪山融水，裹挾著大量硫化物，尋常鐵器泡在裏麵，半個時辰就會失靈。”
    殷允奚恍然大悟：“所以秦辭要的不是尋常淬火法，是能抵抗硫化物侵蝕的法子？”
    “不止。”蘇蓁鋪開新藥方，“三七蘇木能增強鐵器硬度，龍涎香與桐油混合，可形成防水層。但要同時耐鏽蝕、防浸水，還得加一味‘寒水石’。”
    她指尖點向名錄最末，“此物產自極北冰原，研磨成粉後混入淬火的藥水，能在鐵器表麵形成細密的氧化膜，就像給兵器穿了層鎧甲。”
    “我雖不知你說的氧化膜是什麽，但是這寒水石我知道。”殷允奚邊說邊搖頭，“你有所不知，寒水石性極寒，與高溫鐵器相觸會炸裂，前幾年試過一次，毀了整整一爐箭簇。”
    對於這個問題，蘇蓁早有準備，她取來一隻青瓷瓶，倒出些琥珀色的膏體：“這是用蜂蠟和鬆香熬的‘緩冷劑’。
    寒水石粉末裹在裏麵塗在鐵器上，入火時不會立刻炸裂，等溫度升到恰到好處，蠟層融化，石粉正好滲入鐵骨。”
    她看向殷允奚，“我算過火候，第七次淬火時加這個，效果最好。”
    殷允奚越聽眼睛越亮，抓起殘骸就往外走：“我這就去試！若是成了，前線將士的兵器至少能多用三個月！”
    “等等。”蘇蓁叫住他，遞過一張圖紙，“還有這個，黑風口的溪流能淹騎兵，說明地勢低窪處易積水，我簡單的改了千機弩的箭槽，加了個可拆卸的銅質護套，就算泡了水，拔下來擦一擦還能用，不過，我不知道這有沒有錯漏，還要勞煩你看看。”
    殷允奚接過圖紙，見上麵標注著密密麻麻的尺寸，連護套的卡扣角度都精確到分毫，不由得感歎：“你這心思，比工部的繪圖官還細。”
    三日後，第一批改良弩機送進了宮。
    景康帝親自在演武場試驗，將弩機浸入盛滿摻了硫化物的水中，半個時辰後取出，機括依舊靈活如初。
    試射時，箭矢穿透三層鐵甲，力道絲毫不減。
    “好！”景康帝撫掌大笑，“有了這等利器，何愁邊患不平？傳旨，讓工部按此法製器，三個月內，務必讓北疆將士人手一把！”
    消息傳到北疆時，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沈硯捧著新送來的弩機，興奮得聲音發顫：“將軍您看！這弩機泡在水裏三天，拉起來還能射穿石牆！蘇姑娘真是神了！”
    秦辭接過弩機，指尖撫過光滑的銅質護套，忽然想起蘇蓁信裏的話：“兵器再利，終是殺人之物。但能讓將士少流血，便是它的用處，對了，陛下可有說哈奇大王子怎麽辦？”
    “陛下隻說交由將軍全權處置，既然他們哈奇敢挑釁大昭，總要他們嚐點苦果才是。”沈硯道。
    秦辭勾了勾唇角，“既然如此，那就別廢人手去保護他了，想殺他的人可不止我們。”
    這話可沒說錯，哈奇部族的內部爭鬥也很厲害，勢力越大，裏麵越混亂。
    如今哈奇的大王子被抓了，他底下的那些兄弟們巴不得他回不去，死了才是最好的。
    這段時間來刺殺哈奇大王子的基本上都是他們的自己人。
    他抬頭望向東方，夕陽正將天際染成金紅。
    遠處的營帳裏，哈奇大王子還在哭鬧著要見首領，而秦辭的案上，已經擺好了進攻下一座城池的地圖。
    “傳令下去。”秦辭轉身，聲音沉穩如鐵，“三日後，用新弩機開路，直取狼山關。”
    沈硯領命而去，大昭國士兵的士氣空前壯大。
    馬將軍的傷口也好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又被病痛折磨了一場的緣故，他總覺得自己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動作也沒有從前敏捷了。
    馬將軍在營門口望著士兵們擦拭新送來的弩機，渾濁的眼睛裏泛起些微濕潤。
    他咳了兩聲，身邊的親兵連忙扶著他：“將軍，風大，咱們回帳吧？”
    “不礙事。”馬將軍擺了擺手，聲音帶著病後的沙啞，“我打了四十年仗，就沒見過這麽好的物件...在這之前，我們用的還是從前應家做的兵器...”他說著說著，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腰都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