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一談，就談到了下午。
    到了晚飯的時間，江離這才帶著自己的小廝，裝出一副“灰頭土臉、無精打采”的模樣，走出江宅。
    然而，一進了車廂，臉上那副頹喪之態全然消失，眼底滿是嘲諷。
    嗬，
    真以為考取功名是條輕輕鬆鬆就能走通的康莊大道？
    天真！
    與其把娘親托付給江祁明那個不靠譜的家夥照顧，還不如自己把江家的大權緊緊攥在手裏，親自照料娘親來得安心。
    江祁明從來都瞧不上自己和娘親，讓這種人當上家主，哪有他們的好日子可過。
    至於那所謂的皇商，在他眼裏，那就是天子腳下的一塊燙手山芋，整日裏提心吊膽，倒不如遠離那權勢的旋渦中心，安安穩穩地當上江家家主來得自在痛快。
    他跟柳明學始於微末之時，那個時候，父親一心隻有嫡子，從不重視他這個庶出。
    在父親眼裏，他不過是一件可以隨意差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乖巧玩物。
    若不是柳明學指點他，讓他勤奮念書，又指點他考上白馬書院，或許直到今日，父親都不會正眼瞧他一下。
    更不會扶持他、培養他，妄圖將他當作嫡子江祁明成長路上的“磨刀石”，以激勵江祁明奮發向上。
    是的，
    他早就知道，
    父親不過是把他當成了嫡子的磨刀石，從未真正關心過他的前途。
    如今，嫡子江祁明鬧出了那麽大的笑話，讓家族顏麵掃地，當真讓外人看了笑話。
    隻是他心裏明白，父親不會因為這一件事就徹底放棄江祁明。
    但失望這東西，積攢得多了，總會如決堤之水，徹底爆發。
    到那時，父親又該如何麵對自己曾經的選擇呢？
    實在是太期待了。
    ......
    秋意漸濃，暑氣悄然消散。
    江源東帶著一眾隨從，風塵仆仆地回到了鶴城的老宅。
    剛一踏進大門，便徑直坐在大廳，神色冷峻地命人請出家法。
    “江祁明那個逆子現在躲哪兒去了？！”江源東轉過身，對著身旁的心腹怒聲問道。
    心腹被這氣勢嚇得一哆嗦，連忙躬身答道：“老爺，大少爺原本打算親自來接您，可眼下他還在元縣養傷，實在來不了啊。”
    “哼，我看他是故意躲著我吧！就算下不了床，也得給我抬回來！一直待在元縣，像什麽話！這個不孝子！趕緊給我備馬車，我要親自帶他回來。”
    心腹趕忙朝身後的小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去給江祁明那邊通風報信。
    “老爺，您先消消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追究也沒啥意義了。隻要少爺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後不再犯，不就皆大歡喜了嘛。”
    心腹一邊說著，一邊趕緊倒了杯茶水，雙手遞到江源東麵前，滿臉堆笑地勸道，“再說了，說不定是那個女人主動勾引少爺，故意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呢。”
    喝了幾口熱茶，江源東心情舒緩了一些，“我倒不介意這些事兒，隻是那臭小子，被女人迷了心竅，隻知道躲在家裏養傷，反複舔舐著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連被柳家那小子算計了都渾然不知，更別提報複了，真真是白教他了！”
    心腹歎了口氣，寬慰道：“少爺這是隨了您的深情，想當初夫人離世時，您不也傷心了很久才緩過來。至於被算計，少爺年紀尚輕，閱曆不足，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他比您幸運，有您在前頭引路，日後定能順順當當的。”
    江源東揮了揮手，沒再說要親自去接江祁明的話，而是讓他自己坐馬車回來。
    待一切安排妥當，江源東這才向管家詢問：“江離呢？他最近怎麽樣了？”
    “小少爺最近極為勤奮，學業上又得到了雲老的指點，進步顯著。”管家如實稟報道。
    江源東挑了挑眉，頗感意外：“雲老？那他可是去過元縣了？”
    “是的，雲老還特意去看望了大少爺，隻是大少爺那邊，老爺您也清楚，他向來對小少爺沒什麽好感。”管家沒有繼續說下去，江源東倒也並未在意。
    “知道了。”
    江源東本想讓管家退下，管家卻麵露猶豫。
    “可是還有什麽事？”
    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江源東一眼，低聲說道：“是大少爺……他最近一擲千金，從青樓贖回了一名女子。”
    “然後呢？”江源東不緊不慢地說，“養在元縣的宅子裏了？”
    “是的，據說，那女子的眉眼間，與之前勾引少爺的女子頗為相似。”
    江源東沉默片刻，捏了捏眉心，“算了，隻是尋個慰藉罷了，倒也正常。”
    江離的母親不就是如此嗎，兒子隨他，倒也正常。
    “不止呢，大少爺還放言要娶她過門，當正妻。”管家拋出一個重磅消息。
    “什麽？！”江源東原本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濺出幾滴在桌麵。
    他“噌”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雙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具都跟著晃了晃。
    “荒唐！真是荒唐至極！什麽樣的女人能把他迷成這樣？一個青樓女子，還想做正妻？簡直是癡心妄想！”
    江源東抄起一旁還沒來得及撤走的棍子，“來人呐，備車！去元縣！”
    ......
    元縣，江宅。
    “明郎，你看這個字我寫得可好？”一名眉眼跟玉瑤極為相似的女人，扭著纖細的腰肢，嬌嗔著撲進江祁明懷裏。
    江祁明伸手輕輕一帶，將女子緊緊攬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呢喃：“玉娘寫的字自然是極好的，不過啊，在我眼裏，這字哪有你……”
    說著，他的聲音愈發低沉，帶著幾分曖昧。
    女人頓時羞紅了臉，瞪了江祁明一眼，佯裝生氣地輕輕推了他一把，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嘴裏嘟囔著：“明郎！你可真壞！”
    江祁明卻紅了眼，起身摟住女人“玉娘，能再次遇到你，我實在是歡喜，這也許是老天爺對我們的補償。”
    “我也是，隻是為何我會對那天在茶樓的事情和我死掉的經過記不清了呢？”
    江祁明垂眸，“記不得才是好的，不然你就會永遠記得臨死前的疼痛了。”
    “這倒也是。”
    兩人又鬧作一團，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了：
    “少爺，不好了！老爺已經來到縣裏了，正拿著一根木棍往你這裏趕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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