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滿月此刻如坐針氈，那些錢早被她陸陸續續搬回娘家，變成了大哥的新衣裳、弟弟的學費、家裏的豬肉白麵……
    現在顧斯年突然要查賬，簡直是要她的命！
    “錢……錢……”劉滿月結結巴巴地開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劉大誌不愧是老狐狸，立刻反應過來“哎呀，蓋房子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他試圖轉移話題“而且現在磚瓦不好買，要不……”
    “爹放心。”顧斯年打斷他，眼神堅定“差多少錢我去借。王站長早就答應借我五百，不夠還能找信用社貸款，磚瓦那裏我也有門路。”
    話音落下，顧斯年握住劉滿月冰涼的手，語氣溫柔得像在說情話“爹娘把你嫁給我，便是天大的恩情，為了報恩，欠多少債都值得。”
    “可是，可是……”劉滿月嗓子發緊，重複了半天，也沒說出下文。
    “而且我這也不全是為了爹娘！”顧斯年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如今滿文年紀也大了，馬上該說媳婦了，家裏有個新房子，對他娶親也有幫助。”
    堂屋裏死一般寂靜。
    劉家人像被施了定身術，連呼吸都放輕了。
    劉滿文偷偷踢了大哥一腳，示意他快想辦法。
    劉滿倉媳婦眼神亂飄，就是不敢看顧斯年。
    劉大誌則死死盯著女婿的臉，臉上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這怎麽行！”劉大誌終於憋出一句“你們小兩口日子還長，背那麽多債……”
    顧斯年擺擺手，笑得雲淡風輕。他體貼地給嶽父斟滿酒“爹別擔心，我算過了，最多五年就能還清。您二老辛苦一輩子，該享福了。”
    劉滿月突然站起來，動作太猛帶翻了凳子。她臉色慘白，額頭滲出細密汗珠“我、我頭疼……先回去了……”
    不等回應就踉蹌著往外跑，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
    顧斯年連忙起身去追，臨走前還不忘對劉家人保證“爹，大哥，你們放心，明天我就去找泥瓦匠量地基！”
    夜風呼嘯，顧斯年推著自行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妻子身後。
    劉耀祖早就困得趴在車後座睡著了，小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安寧。
    “滿月。”顧斯年輕聲喚道“走慢些，當心摔著。”
    劉滿月死死地咬著牙，她不敢應聲，甚至不敢回頭，生怕引起顧斯年的懷疑，將她的安穩日子徹底打破。
    回家以後，顧斯年把劉耀祖交給劉滿月，自己早早便睡了，隻剩下劉滿月一個人孤枕難眠。
    不，不隻是劉滿月自己。
    劉家的油燈徹夜未熄。
    堂屋裏，劉大誌的旱煙杆在桌上敲得震天響，煙灰缸裏堆滿了焦黑的煙渣。
    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像幾條扭曲的蚯蚓“都給我閉嘴！八百塊，大家湊一湊，就這麽定了！”
    “爹！”劉滿倉媳婦尖叫一聲，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我們哪來的幾百塊？去年收成不好，到現在還欠著隊裏工分呢！”
    她狠狠掐了丈夫一把，示意他趕緊說話。
    劉滿倉黝黑的臉上漲得通紅“就是！再說這錢明明是滿月拿回來的，憑什麽要我們還？”
    他瞥了眼躲在角落的弟弟，突然找到發泄口“滿文不是要娶媳婦嗎？讓他多出點！”
    “大哥你什麽意思！”劉滿文像被針紮了似的跳起來“我才剛剛成年，哪來的積蓄？”
    話音落下，劉滿文轉向父親，語氣突然諂媚“爹，我覺得蓋新房是好事。您想啊，顧斯年答應全包，咱們出八百能得個三間大瓦房，多劃算！”
    這筆賬劉大誌當然算得清，所以這才提出了湊錢的計劃。
    劉大誌媳婦縮在灶台邊，手裏攥著塊髒抹布來回揉搓，她想起女婿臨走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突然打了個寒顫“老頭子，要不……算了吧？我總覺得不太靠譜……”
    “放屁！”劉大誌猛地一拍桌子，茶碗跳起來又落下，濺出一片水漬“這事有什麽不靠譜的？他就是想討好咱們！”
    這樣的好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了！
    看了眼仍不服氣的大兒子與大兒媳劉大誌聲音狠狠的開口道“別忘了你家光宗，以後也是要娶媳婦的！”
    角落裏，七歲的劉光宗蜷縮在板凳上，看著大人們猙獰的麵孔。
    他右眼還腫著，是下午被劉耀祖打的。現在沒人關心這個，他們隻關心錢，那些能變出大瓦房的、神奇的紙片。
    雖然年紀小，但劉光宗也能明白個大概，家裏要欠債了，借的錢都要給姑父家。
    劉光宗看了看外邊的大門，明天他要去找姑父，他不想當劉家的孩子了，他也要當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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