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施主請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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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西域修士肺裂,卻感到渾身一鬆,他的精神力重獲自由。
因為此時蕭真微對他已無殺意。
雖然肺裂,但他畢竟已入八品,急調真氣過去擠壓傷處,一時雖然身體不敢絲毫動彈,但隻要蕭真微接下來不殺他,他不至於傷重致死。
蕭真微並不想殺他。
他隻是要讓這些人知道怕,然後這些人回去天竺之後,應該會保持著這樣的恐懼很多年。
四名八品,轉瞬皆敗,皆重傷而不死。
蕭真微此時收劍,念頭已經通達。
他深吸了一口氣,渾身舒泰。
怪不得自己師弟當年修行進境遠比自己要來得快。
江湖之中方得痛快。
快意恩仇,心中舒暢,劍氣豈能不順暢。
“你們走吧。”
他對著這四名重傷而不死的西域修士擺了擺手,道:“今後不準再踏足唐境一步。”
瞎眼、斷腿、肺殘,腹穿。
哪怕一刻都不想停留,但這四個人想走起來還真的沒那麽容易。
飛屍上人這時候又機靈了,他跪在地上叫出聲來,“我可以帶他們走。”
蕭真微還未回應,顧留白卻已經笑了笑,道:“你不能走,他們自己想辦法。”
畢竟是八品修行者,要走終究想得到辦法。
瞎眼的背起了斷腿的,斷腿的一手提著一個,四個人疊羅漢一般飛快的消失在蕭真微和顧留白的視線之中。
蕭真微目力遠超常人,他看著這四人疊羅漢一般行走,倒是覺得好生有趣。
他倒是不知,這四人以此種方式艱難行走,逃出法門寺回到天竺之後,想到長眠於法門寺的那些西域修行者,他們常覺幸運,又覺得能夠和這樣世間第一的大劍師交手,又能存活下來,乃是一種榮耀,所以將此次中土之行記載下來,流傳後世。他們門下弟子傳送四人故事時,又為表達對四人的敬意與傳經之德,所以每逢祭祀便都疊羅漢來緬懷四人。久而久之,天竺一帶但有盛會,人們便喜歡疊羅漢。
鐵流真已經看淡生死。
西域修士如此潰敗,已經不隻是損傷根基,而是連爭雄之心都徹底被擊碎。
他和西域諸國、高麗這聯手一事,也變得毫無意義。
隻是他現在有些奇怪,尉遲典的大軍明明已經推進到法門寺外,此時為何還未全軍衝殺進來?
他十分了解唐軍的架構,哪怕尉遲典和幾名部將都已經被殺,但下階將領自然就會接替統軍之責。
除非此時有上階將領傳遞軍令過來,讓他們停止行動。
……
祁連蒼蘭站在法門寺的大門外。
她的身後,站著沈若若和上官昭儀。
看著黑暗之中如潮水湧來的大軍,她感到了窒息。
哪怕擁有著盛英妻子的身份,但她此時想著,任何人麵對這樣數量的大軍,恐怕都會不自覺的戰栗,畢竟哪怕是重甲騎軍的一匹披甲戰馬,看上去都像是幽冥之中跑出的巨獸。
她有些難以理解身後的沈若若和上官昭儀是如何能夠在這種情況下保持鎮定的。
不過此時更令她有些難以理解的是,大軍從四麵推進的速度,似乎太過緩慢。
她心中和鐵流真有著同樣疑問。
但看著正對著寺門重騎軍已經壓至一箭之地,她還是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厲聲喝道,“我乃盛英之妻祁連蒼蘭!統軍將領前來說話!”
重騎推進的速度驟然變緩,然後慢慢停了下來。
黑暗之中各線推進的軍隊,也漸漸停了下來,但軍隊之中,卻是出現了一些怪異的動靜。
重騎軍之中有數騎緩緩出陣,其中一人異常沉重的對著祁連蒼蘭微躬身行禮,道:“退出三裏,又受號令重返法門寺,一退一進途中,所有校尉之上的將領均被刺殺。”
“什麽?”
祁連蒼蘭有些懷疑人生。
她先前還在想著用什麽樣的說辭來說服統軍的將領,但此時這些軍隊裏,卻連一個真正說得上話的將領都沒了?
一退一進,來去不過六裏。
上萬兵馬,除去尉遲典的那些部將和親衛之外,校尉之上的將領不會少於三十名。
然而這些將領於這一退一進之間,就已經被人精準的盯上,然後盡數刺殺?
她失神了數個呼吸的時間,直到沈若若在身後提醒她說話,她才顫聲說道,“法門寺中劇變,尉遲將軍及他座下將領已經全部陣亡。地宮之中釋放邪魔,此時邪氣充盈法門寺,若沾染邪氣,也會化成邪魔,你們現在且聽我號令,退軍十裏,傳訊給盛英,讓他和我來法門寺相見。”
這幾名騎軍默默凝視了法門寺內裏片刻,終於點了點頭,緩緩轉身歸入陣中。
之前法門寺的異相他們都看到了,之後那些驚天動地的劍光和神通交手,他們在遠處也看到了。
祁連蒼蘭並非軍中將領,她這時候堵住去路讓他們退軍,其中諸多蹊蹺,但那些詭異而強大的刺客,那些神通互擊的恐怖氣機,已經令他們覺得這並非是人間軍隊的廝殺。
此時但凡法門寺之中有一名將領出來說不要聽祁連蒼蘭的,讓他們繼續進軍,他們也會不惜性命的衝入法門寺廝殺,然而現在的確是一個說得上話的將領都沒有。
這幾名騎軍心頭沉重,策馬才走了十餘步,祁連蒼蘭突然鼓足了勇氣,衝著他們的背影叫道,“傳信給盛英的時候,你們一定幫我添上一句,告訴他,這些年我錯了,我對不住他,但我想改。”
這些騎軍盡數愕然。
但先前那名說話的軍士還是轉身道,“知道了。”
不管修為高低,不管是將領還是普通的老軍,他們都是爺們。
娘們和爺們認錯,他們都高興。
……
美玉公子還是躺在地上看著天空。
墨玉般的天空裏鑲嵌著銀色的星辰,閃閃發光。
他的傷勢也不致命,但他此時眼神卻依舊渙散。
他的驕傲已經被徹底碾碎,然而此時還有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發生。
到這個時候,那些西域修行者都疊羅漢走得不見影了,金剛巴魯都已經開始搜飛屍上人的身了,但顧留白卻還沒有來管他。
都不管管我?
都不問我什麽?
他覺得這太侮辱人了。
然而此時顧留白真的沒空管他。
顧留白走到鐵流真的身前。
鐵流真有些感慨的看了他一眼,又看著蕭真微,輕聲道,“滄浪劍宗唯有一名這樣的大劍師,他是郭北溪的師兄,至於你,我想我也知道你是誰了。”
顧留白微躬身行禮,認真道,“多謝國師的厚禮,隻是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你。”
鐵流真道,“小國夾於強國之間,若不爭命,便會消亡。”
顧留白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道:“並非隻有和大唐為敵這一條道路。”
鐵流真也並非迂腐之人,道:“若給機會,我自然把握。”
顧留白認真道,“若能安然渡過此劫,願與國師好好探討。”
鐵流真一愣。
他並非精神神通法門的修行者,所以對於一些精神力量的波動沒有敏銳的感知,但顧留白的這句話,卻讓他直覺泥蓮尊者此事並未終結。
金剛巴魯這時候搜飛屍上人的身搜得起勁。
飛屍上人也是無語了。
都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都是西域修行者,他娘的我剛剛在地宮裏扯光了絲衣逃出來的,隨手搶了些東西而已,我身上還能藏得下什麽東西?
但就在此時,金剛巴魯也感知到了詭異而強大的精神力波動。
他愕然的抬頭看向地宮上方。
地宮那個窟窿口,此時有若有若無的光華湧動著,就像是晶瑩的水流從窟窿口溢出。
顧留白微眯起眼睛,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在被一種龐大的力量牽引。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之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這位施主,請來與我辯法。”
顧留白知道這應該是泥蓮尊者的精神還未磨滅,但他一向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所以他馬上在腦海之中回應,“辯什麽辯,你都死了這麽多年了,我一個活人和你這死鬼辯經,要麽我腦子進水了?”
他回應的刹那,額頭之中微微發燙,腦海之中隨即響起驚喜的聲音,“你與我佛有緣。”
顧留白瞬間皺眉,這種對話方式,讓他想到了玄慶法師。
他回應道,“我哪怕和佛有緣,和你又有屁的關係?”
泥蓮尊者回應道,“施主莫要粗鄙,你若是不願意,我強行邀你辯法也是可以的。”
顧留白想了想,道:“你先說想和我辯什麽法?”
泥蓮尊者的笑聲響起。
顧留白一愣,忍不住說了個“草”字。
他發現自己已然中招。
刹那間周圍七彩佛光籠罩,他已置身於一個全新的法殿之中,法殿白玉雕琢而成,四壁都是經文。
法殿正中有一個和他差不多年輕的光頭僧人,對著他笑吟吟的行了一禮,道:“施主,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顧留白不做聲。
他四處看了看,動了動手腳。
這光頭僧人又笑了起來,道:“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你縱有萬般法力,又豈能斬了自身念頭?”
說完這句,他似乎也熟悉了顧留白的脾氣,也不等顧留白說話,直接就問道,“若是殺一個人就能救千萬人,這人殺是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