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以身試藥 換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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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風徹夜嘶吼,孫策在劇痛與不安中輾轉難眠。箭傷僅做了簡單包紮,未服鎮痛之藥,傷口如火燒般灼痛。更令他脊背發涼的是,帳外不時傳來兵器碰撞的細微聲響——這些由吳郡世家舉薦而來的將領,此刻仿佛都成了暗藏殺機的影子,在他意識深處徘徊不去。每一聲壓抑的咳嗽,都像要扯動胸腔裏的傷口,而帳外魏延來回踱步的腳步聲,更讓這份死寂愈發沉重。
    破曉時分,孫策強撐著坐起,蒼白的臉上滲出冷汗。他喚來魏延,聲音沙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去請張子綱,本將軍要即刻商議拔營之事。"目光望向帳外熹微的天光,他下意識按了按腰間佩劍——盡管心中疑慮叢生,但仍對張紘抱有幾分僥幸。一介文士,縱然與世家有所勾結,又能掀起多大風浪?更何況,在自己眼皮底下,要製住他不過是舉手之勞。隻是,他沒看到魏延轉身時,眼底那抹轉瞬即逝的複雜神色,也未察覺遠處營帳間,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借著晨霧的掩護,悄然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
    寒霧如紗籠罩著江夏營盤,孫權徹夜枯坐在案前,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兄長送他的玉玨,冰涼觸感讓他想起昨夜張紘陰森的威脅,和繼承大位之後,他所能擁有的一切。更漏聲滴答作響,他望著帳外搖曳的火把,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戰馬的嘶鳴,驚得手中茶盞險些跌落——那聲音竟與記憶裏兄長遇襲時的馬嘶如出一轍。
    與此同時,孫策營帳內,燭火在晨風裏明明滅滅。張紘踏入帳中時,刻意放緩腳步,讓衣袍掃過門框發出細微聲響,像是某種隱晦的試探。孫策半倚在虎皮榻上,蒼白的麵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額間冷汗浸透了纏頭的素絹,卻仍強撐著露出威嚴神色:"子綱來得正好。這荊州之地暗流洶湧,本將傷勢難愈,此番征長安的大計......"
    "主公英明!"張紘不等對方說完,便搶步上前拱手,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如今士氣受挫,若在此久留,恐生變故。依在下之見,當務之急是速速撤軍。"他刻意壓低聲音,語氣裏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隻是歸途凶險,須得安排得力將領斷後。"
    孫策的手指無意識地叩擊榻邊,目光掃過張紘。帳外忽然傳來魏延嗬斥小兵的聲音,倒像是給了他某種底氣:"依先生之見,誰堪此重任?"
    張紘臉上浮起一抹恰到好處的遲疑,而後朗聲道:"呂蒙將軍勇猛過人,呂岱、全琮二位亦是沙場宿將,若讓他們率精銳斷後,定能抵擋追兵。薛綜善守,陳武忠誠,可命二人鎮守夏口,保大軍退路無虞。"說到此處,他狀似不經意地補充,"這些將領都是主公麾下得力之人,想必定能不辱使命。"
    孫策瞳孔微縮,帳幔外漏進的寒風突然變得刺骨。這些被張紘推舉的將領,無一不是世家出身,此刻卻要盡數調離身邊。他想起昨夜的猜測,莫非這是一場誤會?但是作為主公,他不敢賭,昨天種種跡象表明,這人可能已經有了反意,孫策正欲開口,喉間泛起鐵鏽味的腥甜。但他強壓下上湧的氣血,隻是微微頷首,將劇烈的咳嗽壓在袖中:"就依先生所言。"
    孫權趕來時,正看見兄長指節發白地攥著衣袖,而張紘躬身退出營帳,蒼老的麵容在晨光中泛著油亮的光。他快步上前扶住搖晃的孫策,觸手一片滾燙,猛然想起張紘的安排——那些世家將領被遠遠支開,若兄長真有不測......他望著兄長幹裂的唇,忽然明白了這場精心布局的真正用意:既讓孫策放下戒心,又能在事後撇清世家幹係,當真毒辣至極。
    孫權驚呼一聲,掌心觸及兄長滾燙的皮膚,仿佛碰到一塊燒紅的烙鐵。他猛地轉身,衝門外依舊值守的魏延質問道:"文長將軍!兄長昨夜就這樣一直發熱嗎?"話音未落,魏延已單膝跪地,鐵甲碰撞聲在帳內格外刺耳:"二公子恕罪!實在是……"
    "夠了。"孫策抬手打斷,動作遲緩得如同提著重物。他的指尖微微發顫,卻仍勉力拍了拍孫權肩膀,氣若遊絲道,"仲謀,此等生死關頭,焉能輕信他人?"
    順著兄長示意的目光,孫權赫然看見榻邊石案上,那碗昨夜就該服下的湯藥早已涼透,表麵凝結著暗褐色藥膜。他喉嚨發緊,再次撫上孫策滾燙的額頭,觸手處的溫度幾乎灼傷掌心:"兄長,你高熱不退,再這樣強撐下去,不等回江東,身子就要垮了!必須立刻煎藥!"
    孫策想要搖頭,卻引發一陣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點點猩紅。孫權見他這般模樣,眼眶瞬間通紅,語氣愈發堅定:"兄長莫要推辭!我這就去請醫官開方,定要守在藥爐旁親自熬煮!"
    "何至如此......"孫策氣若遊絲,還欲拒絕。孫權卻猛地攥住他的手,十指緊扣間傳遞著不容置疑的執拗:"若兄長不肯服藥,仲謀便長跪不起!"晨光透過帳幔灑進來,將少年眼底的淚光映得發亮,這一刻,孫策覺得孫權不再是那個總被自己訓斥的弟弟,而是用全部倔強守護至親的江東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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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望著弟弟通紅的眼眶和執拗的神情,心中某處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虛弱地笑了笑:"仲謀,看來你真的長大了......"他想要抬手摸摸弟弟的頭,卻因乏力而中途垂下,"罷了,我的身體自己清楚,不必如此......"
    "不!"孫權紅著眼打斷兄長,聲音帶著破音的顫抖,"無論何時,孫氏兄弟都要相互扶持!兄長若再推脫,便是將仲謀的心意踩在腳下!"說罷,不等孫策再開口,他轉身便大步流星地衝出營帳。
    片刻後,孫權額間沁著薄汗,帶著醫官和幾名親兵匆匆返回。隻見他親手將藥爐安置妥當,又仔細檢查藥材,確認無誤後才點燃爐火。火苗躍動間,他挽起衣袖,半跪在藥爐前,專注地盯著陶罐裏漸漸翻滾的藥湯,時不時用木勺輕輕攪動。
    孫策倚在榻上,看著弟弟忙碌的身影,眼眶不禁微微發熱。他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高熱席卷,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隻隱約看見孫權焦急的臉龐,聽見他輕聲哄道:"兄長再忍忍,藥馬上就好了......"
    藥香漸漸彌漫整個營帳,混著孫策身上的血腥味,在晨霧中交織成複雜的氣息。孫權守在藥爐旁,目不轉睛地盯著火候,生怕有一絲差錯。
    孫權垂眸攪動藥碗,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泛紅的眼眶,顫抖的指尖卻精準地將藥渣撇淨。這份專注的模樣,看得帳外值守的魏延喉頭微動——自跟隨孫策以來,他從未見過二公子如此殷切的神情。
    "兄長,藥煎好了。"孫權的聲音裹著暖意,瓷碗遞到榻前時還在輕輕發燙。孫策勉力支起身子,骨節分明的手剛要觸碰碗沿,卻被魏延猛地攔住。這位沙場悍將漲紅著臉,鎧甲縫隙裏滲出冷汗:"主公!昨夜那碗藥......"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藥碗,喉結艱難地滾動,後半句話在孫策沉下的臉色中咽回肚裏。
    "文長,休得胡言。"孫策的語氣帶著病中的疲憊,卻仍是不容置疑的威嚴,"仲謀與我血脈相連,豈會加害於我?"話音未落,孫權已端起另一碗藥,琥珀色的藥汁順著喉結滑下,濺濕了領口的錦緞。他用袖口隨意一抹嘴角,笑道:"文長將軍一片赤誠,兄長怎能怪他?江東大業係於您一身,便是多疑些也是應當。"
    蒸騰的藥香中,魏延的耳尖泛起通紅。他單膝跪地,鐵劍磕在青磚上發出悶響:"二公子寬宏大量,是末將莽撞了!"孫權快步上前將他扶起,掌心的溫度透過甲胄傳來:"若不是將軍兩次舍命相救,孫氏基業早成泡影。這份謹慎,是江東之福啊!"
    孫策倚在軟墊上,看著眼前這番景象,忽覺傷口的灼痛都淡了幾分。當孫權捧著藥碗,用唇試溫、輕吹浮沫時,他伸手撫過弟弟發頂,恍惚間又回到了年幼時——兩個孩子蜷縮在母親繡榻兩側,攥著彼此的手不肯鬆開。
    "有你在,真好。"孫策飲盡湯藥,苦澀在舌尖化開,卻不及胸腔裏翻湧的暖意。帳外傳來整軍的號角,他望著孫權被火光映亮的側臉,忽然覺得哪怕前路荊棘遍布,隻要兄弟同心,江東便沒有過不去的坎。
    藥汁入喉,孫策緊繃的神經如同浸了水的弓弦,漸漸鬆弛下來。安神的藥力混著連日的疲憊,將他拽入沉沉夢鄉。帳外日影西斜,蟬鳴聲由疏轉密,又隨著暮色漸濃歸於沉寂,唯有守在榻邊的孫權,目不轉睛地盯著兄長起伏的胸膛,手中團扇搖出細碎風聲。
    直到申時三刻,張紘的腳步聲驚醒了淺眠的孫權。老臣清瘦的身影立在帳前,金絲鑲邊的廣袖隨著躬身動作輕顫:"啟稟主公,大軍已整頓完畢,魏延將軍隨時可護送返程。夏口的船隻也已備好,隻待......"
    孫策在藥勁中掙紮著睜開眼,宿血凝在眼角,讓視線蒙著層血色薄霧。他撐著榻欄想要起身,卻因頭暈栽向一旁,幸而孫權眼疾手快,用胸膛接住兄長沉重的身軀。"小心!"少年的驚呼帶著哭腔,掌心的冷汗浸透了孫策單薄的裏衣。
    "扶我去看看周泰。"孫策喘息著抓住弟弟的手腕,孫權喉頭一哽,半跪在地將兄長穩穩攙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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