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君撫臣心 城禦敵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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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龍!\"劉備勒住受驚的戰馬,聲音沙啞。他的玄色披風沾滿血汙,關羽後背插著箭矢,張飛的蛇矛仍在滴血。趙雲單騎掠至跟前,銀槍一挑,將一名突襲的西涼騎兵刺落馬下:\"玄德公快走!\"說罷旋身擋在眾人身前,白甲映著月光,宛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冰牆。
三百義從結成錐形陣,長槍如林抵住西涼軍的攻勢。趙雲槍尖寒光連閃,瞬間挑飛三將,血珠濺在他凝霜的眉睫上。馬岱怒吼著揮刀劈來,卻被趙雲側身避開,反手一槍直取咽喉。千鈞一發之際,西涼軍陣中突然射出冷箭,趙雲揮槍格擋,箭鏃擦著耳畔飛過,削斷幾縷長發。
\"護送玄德公進城!\"趙雲大喝一聲,白馬義從如潮水般分開,讓出通道。劉備望著銀甲浴血的趙雲——他的戰袍已被箭矢撕裂,鮮血順著銀甲縫隙滲出,在寒夜中凝成暗紅的痂。城門在身後轟然閉合的刹那,西涼軍的攻勢撞上銅牆鐵壁,趙雲的銀槍仍在城頭寒光閃爍,如同一道永不熄滅的戰魂。
鎏金宮燈在蟠龍藻井投下搖晃的光暈,天子劉辯懷中的美人嚶嚀著滾落錦榻,玉臂還未勾住天子裘服的係帶,龍紋靴已重重踏碎滿地脂粉香。劉辯死死攥住報信宦官的衣領,指尖幾乎掐進對方喉骨:“劉備的關張二將呢?西涼軍距城門還有多遠?”
殿外寒風裹挾著零星的喊殺聲灌進來,劉協握著丹藥的手突然發顫。三枚赤紅色丹丸在掌心泛著詭異的光澤——那是當初天子賜給他的“神藥仙丹”,隻需混入天子每日服用的神藥仙丹裏,突然加大劑量,便能讓這位工於心計的帝王在淫亂中暴斃。此刻他望著兄長焦急的背影,喉結艱難地滾動,突然想起王允陰森的低語:“劉備一敗,天子必亂,正是天賜良機……”
“備參見陛下!”
衣袍掃過冰涼的金磚,劉備帶著滿身血霜闖入殿內。他的發冠歪斜,額角傷口還在滲血,染紅了耳畔一縷白發。關羽單膝跪地按住腰間斷劍,張飛拄著蛇矛大口喘息,盔甲縫隙裏凝結的血痂隨著呼吸簌簌掉落。
劉辯的裘服滑落肩頭,露出暗繡蟠龍的玄色中衣。他望著劉備身後空蕩蕩的殿門,突然暴喝:“趙雲呢?長安軍何在?!”話音未落,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銀甲映著雪光撞碎門檻——趙雲單膝跪倒,亮銀槍“當啷”墜地,白甲上的血漬已凍成黑紫色,右肩赫然插著半截箭鏃。
“末將……護主來遲。”趙雲喉間腥甜翻湧,眼前陣陣發黑。三百白馬義從斷後,如今隻剩他渾身浴血歸來。他瞥見劉備袖口滴落的血珠,猛地掙紮著要起身,卻被劉辯一把按住肩膀。
天子指尖觸到冰涼的銀甲,突然想起宴會上劉備的諫言。此刻殿外風雪呼嘯,與那日席間的絲竹聲詭異地重疊。他盯著趙雲肩頭的箭傷,忽然轉頭盯住內侍:“如如傳太醫!還有——”他扯開披風甩向劉備,龍紋錦緞裹住玄色戰袍上的霜雪,“傳膳!讓禦膳房把壓箱底的鹿血酒熱上!”
劉協偷瞄向龍椅,見劉辯正親自為關羽包紮傷口,冕旒垂落的珠串掃過將領染血的手背,突然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皇兄,西涼軍攻勢……”
“傳令下去,”劉辯猛地起身,龍袍掃翻案上的鎏金香爐,“開西市糧倉賑濟傷兵,讓太醫署所有人候在朱雀門!”他望向劉備染血的麵容,突然壓低聲音:“玄德公,今夜……”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轟然巨響。王允踉蹌撞開宮門,冠冕歪斜,官袍上濺滿泥漿:“陛下!西涼軍……用衝城錐強攻城門!呂布將軍正在……”
殿內鎏金獸爐吞吐著嫋嫋青煙,卻驅不散彌漫的血腥氣。劉備玄色戰袍上凝結的血痂隨著動作簌簌掉落,在青磚地麵暈開點點暗痕。他強撐著站直身形,染血的指尖幾乎陷進掌心,行禮時腰間玉佩與染血鎧甲相撞,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劉辯緩步走下蟠龍金階,他望著劉備額角猙獰的傷口,還有關羽肩頭折斷的箭杆、張飛鎧甲縫隙間滲出的黑血,眉頭微蹙,語氣裏帶著三分憂慮:\"皇叔,你們這傷勢...\"他抬手虛扶,卻在觸及劉備染血衣袖時頓住,\"人人帶傷,如何能夠再戰?\"
劉備猛地抬頭,眼中燃起灼灼火光:\"陛下!長安城城牆堅固,護城河冰堅似鐵!\"他身後,關羽單膝跪地按住斷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張飛拄著蛇矛大口喘息,鐵甲下滲出的鮮血正順著矛頭滴落,在金磚上暈開猙獰的血花,\"西涼大軍縱有千軍萬馬,臣等定能守住!陛下且安坐,臣等去也!\"
話音未落,三人轟然跪地,玄色衣擺如墨雲鋪展在地。不等天子回應,他們已翻身而起,鎧甲碰撞聲驚得階下宮女紛紛退避。厚重的殿門在身後轟然閉合,寒風卷著遠處傳來的戰鼓聲撲麵而來。
\"子龍!\"
正要轉身離去的趙雲身形一頓,銀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冽的光芒。他單膝重重跪倒,右肩插著的半截箭鏃擦過青磚,迸出一串火星:\"末將在!\"
劉辯緩步走到他身前,望著這副滿是裂痕的銀甲——肩頭凹陷處嵌著半截斷箭,胸口甲片被利刃削出深深的溝壑,連帶著底下的內襯都被鮮血浸透。他想起方才軍報所言,三百白馬義從為護劉備突圍,全數戰死,如今隻剩趙雲一人渾身浴血歸來。
\"親衛死絕,隻剩你一人而回...\"劉辯伸手按住那副傷痕累累的銀甲,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卻仿佛感受到鎧甲下灼熱的溫度,\"足見你之忠勇。\"他頓了頓,聲音放柔:\"長安守軍,任你調遣。隻是...\"天子目光掃過趙雲蒼白的臉色,還有他因失血而微微顫抖的指尖,\"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趙雲喉頭猛地哽住,眼眶瞬間泛紅。自追隨主公以來,他無數次衝鋒陷陣,渾身傷痕累累,卻從未有人這般關切過他的安危。他伏地叩首,額頭重重觸地:\"謝陛下關心!臣定不負所托,保長安不失!\"起身時,亮銀槍在地麵拖出刺耳聲響,他轉身大步離去。
寒風卷著碎雪撲入殿內,將案上的燭火吹得明滅不定。劉辯轉身向劉協招手,劉協攥緊袖中汗濕的衣角,蓮步趨前。
“皇弟怕否?”劉辯的聲音裹著溫熱的酒氣,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劍的螭紋。他望著幼弟蒼白的臉色,想起多年前洛陽大火,這個總愛拽著他衣角的孩童,如今已出落成眉眼清俊的少年王爺。
劉協喉結艱難滾動,廣袖下的手指死死摳住掌心:“皇……皇兄不怕,弟也不怕。”他強撐起一抹笑意,卻掩不住微微顫抖的雙肩,月白長袍隨著呼吸起伏,宛如寒風中搖曳的殘燭。遠處傳來沉悶的撞門聲,驚得他睫毛劇烈顫動,差點咬碎後槽牙。
劉辯忽然伸手,寬大的袍袖拂過劉協冰涼的臉頰。他望著幼弟眼底壓抑的恐懼,難得的產生了一絲溫情。指尖掠過對方顫抖的肩頭,帝王的聲音難得染上幾分柔和:“皇弟且回府,安心回府。”他轉頭望向殿外翻湧的雪幕,玄色龍袍在風中獵獵作響,“這天塌不下來——長安城高十丈,護城河深五尺,便是西涼鐵騎縱橫天下,又能奈我何?”
他猛地攥住劉協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錦緞傳來:“待他們銳氣耗盡,返回西涼,便如一盤散沙,等滅了袁紹,再踏平西涼!這天下,終究是……”劉辯的瞳孔驟然收縮,卻仍強撐著笑容拍了拍幼弟的手背:“回去吧。記住,大漢的天,塌不了。”
劉協望著兄長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鎏金屏風後,冕旒晃動的聲響漸漸隱沒在遠處的戰鼓聲裏。方才兄長拍在他肩頭的溫度還殘留著,帶著陌生的親昵,竟讓他喉頭發緊。袖中暗藏的三顆仙丹硌著掌心,滾燙得仿佛要將他的皮肉灼穿。
寒風吹得殿角銅鈴叮咚作響,劉協恍惚看見幼時宮宴上,兄長將最甜的桂花糕推到他麵前的模樣。那時的天子還沒有戴上沉重的冕旒,會笑著揉他的發頂說:\"等你長大了,皇兄封你做最威風的王爺。\"可如今龍椅冰冷,權力的腥風血雨早已將往昔溫情碾作齏粉。
\"或許皇兄真能守住長安......\"他喃喃自語。若西涼軍敗退,兄長掃清諸侯,他安安穩穩做個富貴王爺,不必在權謀旋渦中掙紮求生,倒也不失為幸事。
然而,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記憶便如毒蛇般纏住他的脖頸。權力的欲望如野火燎原,瞬間燒穿了他的動搖。劉協咬住後槽牙,嚐到了血腥味。他想起兄長冕旒下暗藏的猜忌,想起滿朝公卿看他時若有若無的打量,想起深夜裏輾轉反側時,對龍椅的渴望如何啃噬著心髒。
\"不能心軟。\"他對著虛空低語,廣袖下的拳頭攥得死緊。轉身時,月白長袍掃過蟠龍柱上的裂痕,那裏還殘留著方才箭雨留下的痕跡。循著王允離去時沾染的泥漿腳印,劉協踏入風雪中,袖中的仙丹隨著步伐輕輕碰撞,發出細微的、蠱惑人心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