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延遲的裁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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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樞直的大度。" 齊淩再次行禮,謙恭至極,"此事確是我未能向您老言明。但我保證不會讓您白白付出,若行動順利,樞直在京東東路百姓眼中將如活佛一般。他們甚至可能會自發為您修建祠堂!"

    "你又在亂說!" 丁謂聽得一頭霧水,笑著撇嘴,"哪有人會給活人建祠堂?老夫又非神仙,需要那些供奉何用?"

    盡管麵上帶著輕蔑,但在他心底,卻悄然升起一絲期待。

    路一級轉運使是地方文官的巔峰,再向上,或是回朝任尚書,或是遙領一路安撫使,或是成為參知政事,隨時輔佐君王。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僅僅依靠學識、政績和人脈。除了官家的垂青,民間的聲望同樣不可或缺。

    論學識,丁謂是淳化年間的頭等進士,不亞於寇準。

    論政績,不論是在大理寺評事、饒州通判還是夔州轉運使的任上,他的考核都是優異。

    論人脈和機遇,他夫人早年無意幫助過的女子,如今成了官家寵愛的才人,常在君王耳邊提起他的好處。

    相比寇準、王旦、王欽若,丁謂所欠缺的,僅僅是那份公眾聲望而已... ...

    若能被世間子民視作真神轉世,無論是否受廟宇祭祀,他的使命便已圓滿。此後,隻需不犯重大過錯,位列宰相、封侯拜爵皆是必然之事!

    “丁樞直,此事你未知。我隱瞞直至此刻才對你與王經略稟報,其一,為防消息泄露,驚動惡龍;其二,隻為拯救生命!”料定丁謂無法抗拒誘惑,齊淩微笑著低語,語氣中帶著神秘。

    “拯救生命?”丁謂眼中閃爍光芒,皺眉問道,“何人需救,其身份竟如此重要,令你行事謹慎?”

    “非是身份顯赫,而是人數眾多,約有百人。大多為京東東路及周邊富庶人家的子女。如今,他們都被囚於同一處。我擔憂消息走漏,賊人便會殺人滅口,是以借討伐陽明邪教之名,逐步逼近!”既然丁謂已決定共度難關,齊淩便不再隱瞞,深思熟慮後詳盡解釋。

    丁謂聞言,震驚不已,急切追問:“百人,且都是富家子弟?賊人為何抓這麽多富裕家庭的子女?若是索取贖金,也絕不可能一次性綁架如此多?”

    “丁樞直可還記得,我初至淩州時,嚴家有一管家,為追捕逃亡兄妹,竟敢闖入我馬車之中?”齊淩並未直接回應,而是低聲講述另一件往事。

    “自然記得,老夫曾多次催促你早日解決此案。你說已查清線索,正要追蹤。然而至今,仍未見你擒獲賊人!”丁謂皺眉,隨後警覺地瞥了齊淩一眼,低聲道,“難道,那嚴府管家與賊人同流合汙?他們捉拿兄妹,是為了獻給賊人?”

    “樞直果真洞察秋毫!”齊淩輕點下巴,麵色卻陰沉下來。

    “賊人需要這麽多少男少女何用?難道效仿古時方士,尋求海外長生?”丁謂的臉色也變得陰鬱,緊鎖眉頭探問,“不對,若是尋仙,他們隻需招募無知男女同行,無需如此煞費苦心。他們,他們……”

    猛然間,他麵色劇變,怒斥脫口而出:“他們欲將這些人賣出,淪為奴隸!可惡,他們在販賣鮮活生命以圖利!老夫,老夫與他們勢不兩立!”

    “樞直猜測的方向正確,卻未觸及核心!”齊淩咬緊牙關,再次點頭,“他們要將這些少年男女販賣至高麗與遼國!現今北海上仍有浮冰,船隻無法航行。一旦海麵解凍,他們便會揚帆遠航!”

    "應當肅清,應當肅清,此事若是屬實,老夫,老夫定要稟明神庭,嚴懲元凶,滅其全族!”即便曆經世態炎涼的政壇老謀丁謂,也無法忍受齊淩揭露的罪行,憤怒得拍打著魔木桌案。“證據是否確鑿無誤?若有確切證據,不必等待王將軍的命令,此刻老夫便隨你去解救無辜。不再去攻襲海倉鎮的陽炎教分支,此刻老夫陪你率軍直搗黃龍,以免罪魁禍首察覺,銷毀證據!”

    “卑職已將嚴府管家、書童秘密帶來。丁樞直,稍後我會當著您的麵再次審訊他們,也希望您能為我見證!”齊淩沉吟一番,神色莊重地回應。

    丁謂一聽,立刻領悟到齊淩之前所言應非虛言。盡管如此,他仍謹慎地點了點頭。

    若牽涉到大規模的人口販賣,那麽背後的陰謀者絕非幾個膽大包天的匪徒所能操控。

    水師將領、地方官員、衙役,甚至數縣的縣令和州的郡守,都可能與此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換言之,這片土地的官僚體係已然腐朽至極,無可救藥!

    即將麵臨眾多敵人,他再怎麽小心翼翼都不為過。

    齊淩理解丁謂的處境,立刻吩咐清理聚義廳,改作審判之地。

    首先被帶上廳的是嚴府的次管事嚴思仁。盡管已兩月未與嚴府聯絡,他依舊深信主人能掌控全局。

    上廳後,此人一如以往,隻承認自己因追逐逃奴,不慎冒犯朝廷重臣。關於嚴府的其他事,要麽矢口否認,要麽一問三不知!

    丁謂也曾任職地方,一眼便知若不施以嚴厲手段,此人不會透露半點有用情報。然而,齊淩隻是微笑搖頭,命人將嚴管家帶到一旁,接著吩咐張帆引領柳家兄妹入場。

    柳家兄妹機智非常。看到齊淩身旁坐著一位身著官服、須發斑白的老者,立刻猜到今日真正要詢問他們的是此人。因此,盡管這不是他們首次回答這些問題,他們依然極其認真地陳述。

    案情其實並不複雜。

    柳家兄妹的父親是個秀才,雖尚未中舉,但在當地的文人圈中已有聲望。特別是他的顏體書法,深受同行讚譽。

    隻可惜柳父不善經營,家裏雖有幾十畝田產,卻常常收支不平衡。恰逢去年嚴府有一批古籍需要整理抄錄,柳父為了補貼家用,經熟人引薦,接下了這份“雅差”。

    不曾想,這一抄,竟抄出了災禍。

    有一天,柳父回家,突然醉得不省人事,對著滿屋的書籍痛哭流涕,自責自己枉讀聖賢書,目睹嚴家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惡,卻沒有勇氣阻止...

    在遙遠的奇幻國度,柳家兄妹與他們的母親,詢問父親關於一個神秘使命的詳情,然而父親守口如瓶,隻透露他將辭去為嚴府抄寫古卷的工作,攜子女投奔江南的神秘嶽丈家族。

    次日,柳家兄妹與母一邊整理魔法行李,一邊期盼父親歸來。從晨光微熹等到日暮西山,父親的身影卻始終未現。直至深夜,噩耗如寒風襲來,父親在嚴府的魔法花園不慎醉跌,落入了秘境水池,不幸遇難。

    柳家才子之妻瞬間昏厥,兄妹倆在震驚中手足無措。待母親蘇醒,他們交由鄰人照料,忍痛借得魔法馬車,前往嚴府接回父親的遺體。

    不料,迎接他們的並非歸途,而是嚴府的囚禁。嚴府管家嚴思仁現身,指控柳父在醉酒前不慎打翻魔法燈盞,引燃了嚴家珍藏的唯一卷軸。為償還損失,他已將家中所有魔法田地和兄妹倆一同賣給嚴府,並出示了柳父的簽名契約。

    兄妹倆堅決不信,要求至法師公會驗證契約真偽。母親亦奔赴城主府擊鼓申冤,祈求公正裁決。然而,法師公會的文書早已被嚴府收買,竟證實契約無誤,柳家兄妹注定在嚴府為奴十年,以償還父債。

    母親無法接受,挺身抗爭,卻被嚴思仁狠踹胸膛,血濺當場,昏迷過去。醒來時,兒女已被奪走,絕望之下,她吞下毒藥,踉蹌至嚴府大門,含恨離世。

    柳家兄妹則被嚴思仁和凶奴囚於淩州郊外的幽暗庭院,受另一位管家的訓導,學習契丹的神秘語言和侍奉貴族的禮儀。

    起初,兄妹倆每日以淚洗麵,茫然無措。數日後,他們在庭院中發現十幾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男少女,皆因家人欠下嚴家巨債,被迫為奴。

    這些少年男女同樣略通文墨,能讀會寫。此刻,柳家兄妹若還猜不透嚴家扣留他們的目的,那父親生前教授的智慧典籍就白讀了。

    為逃離被販賣至契丹的命運,永不能歸,他們絞盡腦汁尋求逃脫之機。終於在一個冬季的清晨,借著濃霧的掩護,他們擊暈惡奴,奪走靈獸,衝出了庭院的大門。

    隨後,嚴思仁帶領其他惡奴窮追不舍。兄妹倆驚慌失措,誤闖入了齊判官的護送隊伍之中...

    "他們在編織謊言,雙雙在編織謊言。" 嚴思仁從未有機會與柳氏姐弟麵對麵質證,此刻聽見他們的控訴,頓時躍起,激動地反駁道,"齊廷尉,小人愚昧,不慎觸犯了您,願領罪受罰。然而,我嚴家乃文雅世家,世代積善,絕無偽造符契,逼人為奴之事!您不能聽信他們,玷汙我家主上的名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