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寒冰之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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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聲音尖銳地穿透門板,像細碎的玻璃碴,持續不斷地刮擦著林薇早已麻木的神經。
    孩子沉睡著,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悠長,小小的身體在藥物和溫水擦拭的作用下,溫度終於退到了38度以下。護士進來又檢查了一次,輕聲對林薇說:“溫度穩住了,睡著了就好。你也休息會兒吧,有事按鈴。”護士的眼神帶著憐憫,輕輕拍了拍林薇冰冷的手背。
    林薇毫無反應。她像一尊被遺忘在角落的石像,依舊維持著剛才蜷縮的姿勢,隻是懷裏空了。那杯溫水早已在她手中冷透。護士歎了口氣,悄然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時間失去了意義。慘白的燈光無聲地流淌,將牆壁、床單、地麵都照得一片冰冷死寂。消毒水的味道頑固地鑽入鼻腔。婆婆那隔著門板的、喋喋不休的控訴和“教導”,時高時低,像永不疲倦的背景噪音,持續地、細密地切割著這片死寂。每一句“誌強小時候”,每一句“不懂事的媳婦”,都像冰冷的針,紮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提醒著她這個“家”永恒不變的底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是一個世紀。孩子的呼吸聲是這片死寂裏唯一的活物。林薇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落在自己搭在膝蓋的手上。那雙手,曾經也纖巧白皙,如今卻骨節微微凸起,皮膚粗糙黯淡。指尖冰冷,沒有一絲血色,指甲縫裏似乎還殘留著洗碗時洗滌劑的味道。手腕上,被婆婆撞開時留下的幾道紅痕已經變得青紫,在慘白的燈光下觸目驚心。
    一股強烈的、無法抑製的衝動猛地攫住了她。她想逃離這裏,逃離這刺鼻的消毒水味,逃離門外那永無止境的噪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充滿痛苦記憶的空間。她需要水。大量的、流動的、能衝刷掉一切汙濁和冰冷的水。
    她僵硬地、一點一點地挪動早已麻木的雙腿,扶著冰冷的牆壁,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身體像生鏽的機器,每一個關節都在發出酸澀的呻吟。她最後看了一眼觀察床上沉睡的孩子,小臉依舊帶著病後的潮紅,但眉頭舒展了些。護士就在不遠處。
    她拉開門。門外,張誌強正焦躁地來回踱步,王桂芬坐在塑料椅上,看到林薇出來,立刻投來兩道刀子般銳利的、充滿怨恨和譴責的目光,嘴唇翕動著似乎又要開始新一輪的控訴。張誌強停下腳步,看向林薇,眼神複雜,帶著殘留的怒氣、未消的尷尬,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似乎想開口說什麽。
    林薇的目光直接越過了他們。像越過兩團礙眼的空氣,徑直投向走廊盡頭那個亮著燈光的指示牌——洗手間。她麵無表情,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她的背挺得筆直,卻帶著一種孤絕的僵硬。赤腳踩在冰涼光滑的地磚上,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模糊的濕痕,那是先前在樓梯上沾染的灰塵和可能的血跡。腳踝處被樓梯邊緣刮破的傷口早已凝固,暗紅色的痂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道醜陋的烙印。
    王桂芬被林薇這徹底無視的態度激怒了,猛地站起來:“你……”
    “媽!”張誌強一把拉住母親的胳膊,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他看了一眼林薇那決絕而僵硬的背影,又看了看緊閉的處置室門,“孩子剛睡著……求您了,消停會兒吧……”他最終沒敢去攔林薇。
    洗手間裏空無一人。頂燈的光線同樣慘白冰冷,映照著光潔的瓷磚牆壁和地麵,空氣裏彌漫著更濃的消毒水和廉價香精的混合氣味。林薇反手鎖上了隔間的門,那輕微的“哢噠”聲,在死寂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像一聲孤獨的歎息。
    她走到洗手台前。巨大的鏡子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樣:頭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和臉頰,幾縷發絲黏在蒼白的皮膚上。臉上淚痕縱橫交錯,幹涸的淚漬在燈光下閃著微光。那雙眼睛,曾經明亮溫潤,此刻卻像兩口枯竭的深井,眼窩深陷,布滿駭人的紅血絲,眼神空洞得沒有一絲神采,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荒原。嘴唇是幹裂的青白色,被她自己咬破的地方,凝固著暗紅的血痂,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她就這樣定定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這個被生活磋磨得麵目全非、隻剩下一具空殼的女人。是誰?這個蒼白、狼狽、眼神如同死水的女人是誰?那個曾經對婚姻滿懷憧憬、以為能用真心換來真心的女孩去了哪裏?那個在孕吐時渴望一碗絲瓜湯、在月子夜裏渴望一杯溫水的女人,她的聲音為什麽再也發不出來?
    鏡中的影像開始模糊、扭曲。不是淚水,而是一種靈魂深處的震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洪流從心髒最深處決堤而出,瞬間衝垮了所有強行構築的堤壩。那不是激烈的悲慟,而是無聲的崩塌,是信仰的徹底粉碎,是自我認知的徹底湮滅。
    “嗬……”一聲極其輕微的氣音從她幹裂的唇間逸出,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的自嘲。她抬起手,冰冷顫抖的指尖,輕輕撫上鏡中那張同樣冰冷麻木的臉。指尖劃過深陷的眼窩,劃過凝固著血痂的嘴角,動作緩慢而僵硬,仿佛在觸摸一具陌生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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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停在了隔間門外。是張誌強。
    “薇薇?”他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一種刻意放低的、試圖緩和的語調,卻依舊掩不住那絲習慣性的、令人作嘔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你……在裏麵嗎?孩子醒了,護士說溫度基本正常了,觀察一下沒事就可以回去了。”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那套陳詞濫調最終還是滑了出來,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理所當然:
    “媽年紀大了,腦子軸,脾氣是臭了點……可你看,孩子這不也沒事嗎?”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種試圖“翻篇”的輕飄,“你就……別往心裏去了,行不行?咱們回家,啊?一家人……別鬧得這麽僵。媽她……唉,她也不容易。你就……體諒體諒點?”
    “體諒”。
    又是這個詞。像一把生鏽的鈍刀,再次狠狠捅進林薇早已血肉模糊的心髒,然後殘忍地攪動。
    鏡中的女人,那雙枯井般的眼睛,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嘴角那抹空洞的自嘲弧度,猛地僵住,隨即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下撇去。那不是一個悲傷的表情,而是一種極致的冰冷在瞬間凍結了所有肌肉。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洶湧的、足以凍僵靈魂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讓她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她的目光,從鏡中自己那張死寂的臉,緩緩地、機械地向下移動。落在了洗手台下方那個潔白的、橢圓形的浴缸上。浴缸邊緣,一個銀色的水龍頭安靜地矗立著。
    沒有思考。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她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僵硬地彎下腰,伸出那隻冰冷、指節發白的手,握住了水龍頭上冰冷的金屬旋鈕。
    然後,用力,擰開。
    “嘩——!”
    一股巨大的、清冽的水流猛地從龍頭口噴湧而出,帶著巨大的衝擊力,重重地砸在潔白的浴缸底部,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水花四濺,瞬間打濕了浴缸邊緣和一小片地麵。冰冷的水汽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撲麵而來。
    這巨大的水聲在封閉的洗手間裏回蕩,像一道狂暴的瀑布,瞬間淹沒了門外張誌強那套令人窒息的“體諒論”,也淹沒了這死寂空間裏所有令人作嘔的噪音。
    林薇沒有動。她依舊彎著腰,手還握在水龍頭的旋鈕上。冰冷的水珠濺到她赤裸的小腿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她隻是定定地、死死地盯著浴缸底部。那湍急的、奔騰的、清冽無比的水流,正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姿態,迅速在潔白的缸底積聚、蔓延、上漲。
    水位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
    一寸。一寸。覆蓋了缸底的花紋。
    一寸。一寸。漫過了出水口。
    潔白的陶瓷浴缸,像一隻巨大的、沉默的容器,正在被這洶湧的、冰冷的水流,無情地、不可阻擋地注滿。
    門外,張誌強的聲音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水聲噎了一下,停頓了片刻。隨即,那帶著困惑和一絲被忽視的不滿的聲音再次響起,試圖穿透這轟鳴的水聲:
    “薇薇?你在幹什麽?水聲怎麽這麽大?快關掉!別浪費水!聽見沒有?孩子還在外麵等著呢!你……”
    林薇充耳不聞。
    她的世界,隻剩下眼前這奔流不息的水,和浴缸裏那不斷上漲的、冰冷刺骨的水麵。
    水麵晃動,清晰地映出頭頂慘白的燈光,也扭曲地映出她此刻彎著腰、低著頭的模糊倒影——一個被生活的泥沼拖拽到窒息的、狼狽不堪的影子。
    水,快要蓄滿了。林薇看著即將滿溢的水,眼神決絕。突然,隔間的門被大力撞開,張誌強衝了進來。他看到林薇的樣子,以及滿是水的浴缸,愣了一下。
    “你瘋了嗎!”他怒吼著,快步上前去關水龍頭。林薇猛地轉身,用力推開他,眼神冰冷得讓人膽寒。張誌強踉蹌幾步差點摔倒,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林薇。“別再跟我說體諒,我受夠了!”
    林薇的聲音低沉卻有力,每一個字都帶著決絕。張誌強剛想再開口,林薇打斷他:“從今天起,這日子我不過了。”說完,她越過張誌強,大步走出洗手間。
    走廊上,婆婆還在嘟囔著,看到林薇出來,又要發作。林薇看都沒看她,徑直走向病房抱上孩子,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張誌強呆立在原地,看著林薇決然的背影,不知所措。林薇抱著孩子走到醫院門口,冷風一吹,她打了個哆嗦。但心中的堅定卻絲毫未減。她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地址,那是她婚前好友的住處。
    到了地方,好友看到她這副模樣,滿臉震驚與心疼,趕忙接過孩子,將她迎進屋裏。林薇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好友氣得直跺腳,“這種日子你早就該離開,以後就住我這兒,我幫你一起想辦法。”
    林薇靠在沙發上,感受著久違的溫暖與安心。而另一邊,張誌強回到家,麵對母親的質問,無言以對。他坐在床邊,腦海裏不斷浮現林薇決絕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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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林薇聯係了律師,著手準備離婚事宜。她知道,未來的路或許艱難,但她已做好了獨自帶著孩子生活的準備,要為自己和孩子重新撐起一片天。
    離婚的過程並不順利。張誌強一家堅決不同意,婆婆甚至鬧到了林薇好友家,在門口撒潑打滾,引得周圍鄰居紛紛側目。林薇不為所動,堅定地走法律程序。
    法庭上,張誌強和婆婆依舊百般狡辯,試圖把過錯都推到林薇身上。林薇冷靜地拿出醫院的診斷證明、孩子生病時的記錄,還有這些年所遭受的種種委屈的證據。法官嚴肅地聽完雙方陳述,最終判決準予離婚,孩子撫養權歸林薇,張誌強需支付撫養費。
    走出法庭,陽光灑在林薇身上,她深吸一口氣,感覺從未有過的輕鬆。婆婆還在一旁咒罵,張誌強則一臉懊惱。林薇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好友家,她開始規劃新的生活。她找了一份工作,雖然辛苦,但她樂在其中。孩子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健康快樂地成長。林薇知道,未來還有很多挑戰,但她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迎接全新的生活。日子一天天過去,林薇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孩子也愈發活潑可愛。一天,公司來了個新同事,竟是曾經大學時期追求過林薇的學長。學長看到林薇,驚喜不已,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重逢。學長得知了林薇的遭遇,對她越發心疼和敬佩,開始默默地關心她。
    張誌強那邊,沒了林薇的照顧,家裏一團糟。婆婆身體也越來越差,他這才意識到林薇的好。他試圖聯係林薇,想要複婚,卻被林薇果斷拒絕。
    林薇和學長的接觸越來越多,學長的溫柔體貼讓林薇漸漸打開了心扉。在一個浪漫的夜晚,學長向林薇表白,林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張誌強得知林薇有了新戀情,心中滿是嫉妒和後悔。但一切都已無法挽回,林薇帶著孩子,和學長一起,開始了幸福的新生活,過去的陰霾徹底消散,迎接她的是充滿希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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