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推進到10月15日的下午。
    隨著越來越多的讀者在各大書店沒能買到《北川》，不少人終於意識到，一場沒有任何硝煙的商業戰爭已經悄然打響。
    東京都地區有近30%的知名書店被三菱和住友兩大財團完全控股。
    即便書店店長等人再心不甘情不願，當售書禁令從總部發來時，他們依舊隻能遵守鐵令，腆著臉用各種理由打發不滿的讀者們。
    這一波突如其來的售書禁令確實嚴重影響到了《北川》的銷售。
    不明所以的讀者們在連續空跑了幾家書店後，當即選擇回家靜候，心頭的不滿有不少傾瀉給了《北川》。
    畢竟他們可不知道背後有陰險之人在暗暗操縱這些東西。
    對市場有著敏銳直覺的其他出版社見狀紛紛行動了起來。
    當天下午，大約20本銷量不錯的純文學雜誌臨時提前發售，瞬間填補了《北川》不見後的空缺位。
    實體書這邊，大量北川秀所寫的下架後，亦有許多見縫插針的單行本超發超印，占據了北川秀的生態位。
    值得一提的是，行動最快的就是同樣今天發售的《新文象》。
    新文象出版社一掃此前被河出書房和北川文娛壓製的頹勢，將發行量瞬間提升至100萬冊，硬是塞滿了各大書店的頭台。
    前幾日宣布正式加入新文象出版社的“天下一品”永井和風也不斷在鏡頭前刷新存在感，多次表示自己將於下月重出江湖，讓新老讀者們敬請期待。
    自北川秀打破老一代“天下一品”頭上的無敵光環後，曾經的日本文學界至強七人盡數退隱封筆，把文學界資源徹底讓給了新人們。
    永井和風的出山，顯然是日本守舊派文人對北川秀派係的最後反撲。
    跟隨永井和風出來攪混水的還有三個守舊派的“上流作家”、七個“中流作家”以及近二十個“下流作家”。
    這幾乎是守舊派現階段能拿出來的最強班底了。
    這邊守舊派文人持續騷動，那邊日本文學學會的內部也在暗流湧動。
    會長丹羽文雄因病請假，直接遠赴美國洛杉磯治病去了。
    日本文學學會群龍無首，名譽副會長北川秀基本沒出現過，因此接過接力棒的是實權副會長長崎野。
    長崎野是為數不多在幾輪清洗後依舊能留在日本文學學會的守舊派文人。
    他當初和池澤夏樹、石原慎太郎等人走的很近，但在這批人東窗事發後，第一個和他們撇清了關係，也躲過了那次的日本文學學會醜聞事件。
    保留他和一小批守舊派文人在文學學會是當初丹羽文雄和加藤周一的意見。
    他們認為太過趕盡殺絕，會顯得北川秀這個新領軍人物過於激進，同時保證文壇的多樣化亦是他們這些老一輩文人的畢生追求。
    北川秀無意摻和文學界內部的派係鬥爭，他隻管寫書發財，名利雙收，因此就全權拜托給了丹羽文雄等人。
    沒想到這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長崎野和永井和風裏應外合，趁著丹羽文雄“養病”，徹底控製了日本文學學會。
    惟一的官方文學組織開始大肆抨擊北川秀和他的，還把諾獎官方懲戒日本文壇的黑鍋甩給了他。
    這種兒戲般的耍無賴行為在業內人士看來，既可笑又掉價。
    但數千萬，上億的讀者們可不是業內人士。
    他們隻看到一夜之間，好像整個日本文壇都開始針對北川老師了。
    北川秀在文學界、出版界和學術界的風評也瞬間反轉，頭上的“天下第一”名號被硬生生在後麵加了一個問號。
    除此以外，三菱和住友還利用手下各大商社的便利，在諸多知名百貨大樓打出“北川秀真的配稱日本文壇‘天下第一’嗎？”這類標語。
    讓演藝界諸多大牌明星極為頭疼的專業狗仔隊們也日以繼夜的扒著北川秀的黑料。
    人無完人。
    這些專門雞蛋裏挑骨頭的家夥絞盡腦汁，還是抓出了一些北川秀的毛病。
    其中80%集中在1995年以前。
    學生時代的北川秀就是一個放浪形骸的富二代，說是一事無成也不為過。
    在財團的重金誘惑下，當初和北川秀有過瓜葛的“前女友”、“學長學姐”、“後輩”等人紛紛出來控訴他。
    早就和北川秀斷絕了關係的親戚們也冒了頭，指責他發達後完全不顧及北川家的血脈情誼，甚至連過世的父母都沒祭拜過一次！
    兩大財團的組合拳一擊又一擊轟來，根本不給北川秀與河出靜子反應的時間。
    原以為他們至少會在上一波攻勢後緩和幾天，靜等後續發展再做決定，沒料到財團們會和瘋狗一樣追著咬。
    年輕的北川秀小團體罕見的落於下風。
    1998年10月16日，東京都新宿區住吉町，河出書房本部大樓。
    嚴肅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
    整棟大樓靜悄悄，隻有劈裏啪啦的打字聲，以及偶爾傳來的，壓低聲音的打電話聲。
    大家都屏氣凝神，全神貫注的工作著。
    類似的畫麵在河出書房出現，還得追溯到一年多前。
    頂樓，社長辦公室。
    閑雜人等全部被河出靜子轟了出去。
    此時在辦公室裏的隻有河出靜子、齋藤玲奈、北川秀，以及匆匆趕來的北川夢子和蛇喰麗。
    他們是關係最穩固，交情最深的五人組，這四個女人亦是北川秀背後最強力的支持者。
    “情況如何了？”北川秀一邊和北川文娛那裏的高層通話，一邊看向忙碌不止的河出靜子。
    “日本文學學會、出版界以及學術界，基本被他們的人攻占了。
    文學學會和出版界是重災區，前者成了守舊派文人的大本營，願意跟隨我們的作者都已簽署了退會協議。”
    河出靜子停頓了下，說到退會協議，她的心底升起了一絲唏噓感。
    當初穀崎一郎控製日本文學學會時，曾大肆打壓北川秀。
    那時，就有一大批新派文人毅然跟著北川秀脫離日本文學學會，也間接促成了後來北川秀他們對文學學會的大清洗。
    沒想到才過去一年多時間，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
    不過這次，大家簽署的退會協議將不再那麽溫和。
    凡是此次願意跟隨河出書房和北川秀的作家，都確認將永久退出日本文學學會！
    也就是說，無論後麵的事怎麽發展，河出書房和北川秀將永不承認日本文學學會的官方性質。
    這次誰來說和都不好使了。
    “出版界這邊，你也知道，除了我們公司派係的成員外，基本都更偏向於三菱和住友。”
    河出靜子揉了揉有點發酸的臉頰，無奈的對他說道。
    河出家族崛起成財團才二十年不到，第一任真正的家主是她的爺爺。
    這種小體量的財團在日本還有上百個，如果不涉及到中型財團和大型財團，基本在商業戰場上無往而不利。
    可一旦和上麵的財團產生衝突，那對付其他公司所擁有的優勢，都會瞬間變成劣勢。
    河出財團背靠三井，但這次紛爭，另外四大財團，三井、富士、勸銀、三和都作壁上觀，沒有摻和進來的意思。
    國內近二十個中型財團有一半中立，四分之一觀望時伺機入場，還有四分之一傾向於支持三菱和住友。
    因此出版界的形勢比文學界還慘烈。
    這些上遊下遊公司不僅對北川文娛前後阻擊，也沒放過行業龍頭河出書房。
    “就沒有支持我們的人麽？”北川秀微微皺眉。
    “前陣子剛合作過的白泉社，還有一直比較支持我們的日刊體育新聞報.不過他們都是小體量公司，本身就和三菱、住友不對付。
    說是支持，我覺得更多是在押寶和賭博吧。”
    河出靜子不斷翻閱文件，聲音飄忽不定，
    “學術界那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東大和京都大是我們的陣地，其他知名大學都有針對你的趨勢。”
    在日本，學術界和政治界不分家，很多大學的高層和學術大咖本身就出自政治家族。
    而政治家族要麽自身也是財團成員，要麽就是被財團扶持起來的聯姻家族。
    總之龐大如三菱和住友，一旦發動起自身能量，就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各行各業都有他們深厚的根基。
    “沒想到最後竭力支持我們的居然會是文學評論界和演藝界.”
    齋藤玲奈翻看報告時，忍不住唏噓了一番。
    最初最不待見北川秀的就是文學評論界的那批牆頭草筆杆子。
    他們為了錢誰都能噴，但特別喜歡噴年少有為的北川秀。
    要不是森哲太郎和“一郎”的罵戰最終由森哲太郎大獲全勝，文學評論界對北川秀怒噴估計能持續到現在。
    後來為了讓這些噴子安分點，北川秀特意開辟北川網絡，用互聯網網民評論取代了實體文學評論。
    時過境遷。
    到了現在，無論是實體文學評論界還是網上文學評論社區，無一例外都成了北川秀最忠實的擁躉。
    這裏麵應該也有加藤周一這位文學評論界“天下第一”的功勞。
    但歸根結底，還是這群噴子有著自己的底線和原則性。
    他們為了錢可以肆意亂噴，甚至前後不一致。
    可在大是大非麵前，現在還活躍的噴子們分得很清楚。
    就和耶魯大學的保爾·德曼一樣。
    是一群讓人又愛又恨的混蛋。
    至於演藝界，就是北川秀純粹的粉絲大本營。
    北川秀改編的影視劇不少在日本國內大賣，很多演員靠他的影視劇和劇本打了翻身仗，那相當於救命之恩。
    一線大咖裏，木村拓哉夫婦、蛇喰麗等都是眾人認定的“北川女郎”、“北川男星”。
    可以說北川秀在演藝界就是一塊大大的金字招牌。
    那些娛樂公司和電視台都是逐利機構，即便不少是被財團控股，但隻要不是完全控股，總會做些“陰奉陽違”的事。
    要說最不願意看到北川秀倒台的人。
    排在第一位的是河出靜子他們。
    排在第二位的是小淵惠三和天皇家族等名流貴胄。
    排在第三位的就是這些演藝圈的大佬了。
    森哲太郎、山口浩史、西口茂男、千原雅人等也在為北川老師盡一份力。
    於是日本民眾們就在1998年的十月下旬看到了種種詭異而精彩的畫麵。
    一方麵，文學界、出版界、學術界聲勢浩大的抵製北川秀，三菱、住友兩大財團也在全力抹黑他。
    讓許多不明就裏的民眾真以為北川秀幹了什麽錯事，開始懷疑起他。
    財團派係的報社更是瘋了一般，日夜不斷的爆著北川秀的黑料。
    從小學故意打碎老師家玻璃，初中考試作弊，高中導致女友意外懷孕，到成名後打壓其他作家，利用森哲太郎抨擊文學評論界，家中豢養未成年少女
    總之有一點沾邊的東西，他們都會拉出來大肆宣傳。
    沒幾天，北川秀好像底褲都被人扒了出來。
    諾獎官方那邊，阿爾諾俱樂部也在海外跟著抹黑北川秀。
    質量這塊黑不了你，個人作風和生活上難道還黑不了你？
    另一方麵，文學評論界卻在一波又一波力挺北川秀，以及他最近的新書《淺草紅團》和《惡女》。
    這些噴子罕見的意見一致，把矛頭全部對準了新跳出來的永井和風等人。
    演藝圈的明星們紛紛在社交媒體上發表支持北川秀的言論，他們背後的事務所和娛樂公司也默不作聲，變相支持著旗下藝人的行為。
    歌壇新天後阪井泉水聯合老天後中森明菜一起推出了一首新單曲《你就是我們心裏的第一》，歌詞大膽直白，就差把北川秀的名字喊出來了。
    這首歌一經發售就霸占了公信榜第一數天，影響力極大，讓不少被蒙在鼓裏的讀者了解到了真相。
    六大電視台也不甘示弱，反複播放著北川秀寫了劇本的幾部電視劇——
    電視台和財團關聯密切，不好明目張膽放北川秀改編的作品，但《迪迦》、《東愛》和《悠長假期》放一放怎麽了？
    編劇名都不是北川秀呢！
    再往下。
    住吉會這個極道組織也在歌舞伎町搞起了支持北川老師就免單的活動。
    就這樣，魔幻不已的劇情在東京都各大區不斷上演。
    有時候一個人從新宿區到台東區，能看到針對北川秀完全不同的兩種光景，也是夠離譜的。
    新上任不久的首相小淵惠三深知這是關乎日本文學市場的一場博弈，他能做的就是不讓文部省等官方部門添亂。
    至於出麵支持北川秀，那也不可能。
    他要真那麽做了，當初村山富市的結局，就是他未來的結局。
    與此同時，幾經波折下，連載有《淺草紅團》的《北川》還是被想買的讀者們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