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侯寬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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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成連夜去了縣城,天亮時才回來。帶來的消息也讓侯黃氏興奮不已。侯寬不但答應回來,保證也把侯貴侯五帶回來。侯成說 :“我們家老三買了半扇豬肉,還有粉條白菜大米,一起帶回來。”

    這消息令人鼓舞,幫忙的親朋鄰居口水都溜出來了。似乎聞到了豬肉燉粉條的香味,直誇侯寬有本事,餓著肚子幹活,等著侯寬回來。

    人的嘴臭舌毒,有時候說的話,真的是一語成讖。有些事兒不服不行,就是那麽邪性。鄉村裏的孩子打記事兒起,母親絕不允許把筷子插在盛好的飯上。因為死人的棺材前,除了長明燈,還有一個黑色大碗盛滿糧食,上麵插一雙筷子,這叫陰食。平時打爛碗和盤子,要想把碎片曬在牆頭。大年初一不準哭,就是死人也要封棺閉戶在家裏,過了初三再出殯。

    第二天,先是侯五踏進了家門,隨後侯貴也緊隨其後。村民們從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一直等到夕陽西下,天色漸暗,才瞧見侯寬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進了村莊。他除了身上的配槍和彈藥,手中空空如也,既沒有帶來豬肉,也沒有粉條,更別提大米和白菜。

    “三兒,你帶回來的肉和米呢?”侯黃氏好奇地詢問。

    “什麽肉和米?”侯寬顯得有些迷茫,愣在原地,一臉困惑。

    侯成見狀,急忙提醒道:“老三,早上你不是答應會帶半扇豬肉和粉條白菜回來的嗎?你怎麽忘了?”

    聽到侯成的提醒,侯寬這才恍然大悟:“我那時隻是隨口說說,開個玩笑而已,你們怎麽就當真了呢?現在糧食比金子還珍貴,就連皇軍都搶著吃,我上哪兒去弄豬肉和粉條啊。”

    侯寬真的是說句玩笑話,隻不過老實的侯成當真了。今天早上,他找到侯寬的時候,侯寬正和一個半掩門女人睡覺。當著女人的麵,侯寬充大方,要麵子,說回家帶肉帶菜,主要是先把侯成哄回家,他自己先辦成好事兒。

    起床後已經日上三竿。他想回去,怕讓他掏錢辦事,就故意拖延墨跡,正好,日本兵麻宮淳子來了,非要拉著他去侯印家的綠豆丸子湯館吃飯。侯印和老婆不在,那個做飯的夥夫掌勺,做了兩個涼菜,兩碗丸子湯。結賬的當然是侯寬,日本人拉他來,就是為了不掏錢,吃白食。

    送走麻宮淳子,汴梁又來了警察廳的處長,檢查災民情況。侯寬隻得跟著縣長去城關鎮幾個村溜了一圈,中午陪著吃喝。把這些大爺送走,已經是夕陽西下。他以為沒事兒了,這個時辰,估計人已經下葬,大局已定,他隻需要在家轉一圈就算完事。沒想到,侯成把他的話說給家裏親屬和鄉親,一百多口子,都在等他的豬肉粉條下肚,然後出殯下葬。

    脫坯壘牆抬棺材,都是累死人的活兒。特別是現刨樹解板做成的濕木棺材,抬大頭的人最忌諱。鄉村出殯,常發生古怪事兒。起靈的時候,一個棺材的重量會突然偏向一個人,你縱有千斤力量,也難以直起腰身。也有抬棺壓斷腰筋腰椎的事兒。平時喪事,事主對抬棺的人,酒肉吃飽,還要另外送煙送酒表示感謝。現在聽說侯寬空手回家,別說肉和粉條,連頓飽飯也吃不上,呼啦一下,左鄰右舍散開回家,任憑祭祀客馬高腿陳石頭在後麵叫罵。

    院子裏隻剩下侯家兄弟和馬高腿、劉漢山。侯寬道:“我怎麽聞到一股臭味兒?”

    他們幾人在院子裏逗留了一整天一夜,周圍的氣息早已變得司空見慣,以至於他們幾乎無法察覺到那些氣味。就如同當你剛剛踏入茅廁之時,刺鼻的異味會撲麵而來,但當你蹲坐其上許久之後,那些異味便會漸漸消散,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侯寬剛剛回到此處,他的感官還處於初來乍到的階段,因此他能夠敏銳地嗅出這院子裏不同尋常的氣息。

    幾個人不禁輕輕地聳了聳鼻子,的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臭味。這股氣味既不是雞糞,也不是羊糞,更不是茅廁特有的味道,它令人作嘔,卻難以言表,讓人無法準確地分辨出它的來源。

    馬高腿使勁地抽了抽鼻子,不悅地嘟囔著:“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臭肉的味道。”

    劉漢山聞言,立刻轉身看向侯黃氏。侯黃氏心領神會,她抬起那雙小腳,匆匆忙忙地跑進了屋內。果然,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正是從屋內的堂屋傳出來的。

    劉漢山緊隨其後,踏入屋內,一股更加濃烈的惡臭撲麵而來,幾乎讓他當場嘔吐。他急忙扯下自己上衣的前襟,蒙在鼻子和嘴巴上,以此減輕那股惡臭帶來的衝擊。他手提油燈,環顧四周,隻見侯真怪的白匣子下方有一攤散發著惡臭的濃水,幾隻又肥又粗的綠頭蒼蠅無所顧忌地飛舞著,徑直撞擊在人臉和身上。在那攤膿水中,幾條蠐螬般的蛆蟲在血水中懶洋洋地蠕動,而其中更是充斥著無數肉眼可見的小蛆蟲,宛如一個茅廁坑。

    侯黃氏在一旁憤怒地罵道:“你這個兔猻,一輩子沒幹過一件好事,死了還要惡心人。”

    劉漢山大聲喊道:“出棺露了,快去茅房挖點大糞過來。”

    在肮髒的大糞中,竟然也滋生著蛆蟲,這一幕令侯寬頓感惡心,他急忙退到一旁,嘔吐不止。而其他人,因一天的饑餓,肚子內隻有腸胃的蠕動,卻吐不出任何食物。

    俗語雲:“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明日,附近的村莊都將知曉這具屍體生蛆發臭的醜聞,恐怕會成為當地人茶餘飯後的笑柄,流傳數代之久。若遇到說書人,恐怕還會被編入墜子書中,傳遍四方。

    “既然答應了左鄰右舍吃肉,那就得兌現承諾,不能像個女人一樣,隻說不做。”劉漢山望著侯寬的棗紅馬,輕描淡寫地說。

    “別說沒錢,就算有錢,這深更半夜的,又能去哪裏買肉呢?”侯寬憤怒地反駁,隨後抓起一把麥秸,遞給身旁的紅馬。

    “殺馬。”劉漢山與馬高腿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回應。

    自從侯寬擔任便衣隊長以來,他每日騎馬在劉莊村穿行,對人冷漠無情,讓村裏的長輩們對他咬牙切齒。今日他們借機提出殺他的馬,不僅是對他的羞辱,更是對他的一次沉重打擊。

    “不能殺!”侯寬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馬上,“這是皇軍的戰馬,享有口糧和戶口,其價值遠非一般人所能比擬。”

    \"但棺材如何處理?若被人看見,底部流血水,蛆蟲亂竄,誰還敢抬?更何況,這一路上血腥不斷,臭氣熏天,恐怕兩年都難以消散。\"陳石頭擔憂地說。

    劉漢山解釋道:\"隻有殺馬,才能讓抬棺的人吃飽喝足,有力氣幹活。將棺材裹上馬皮,才能壓製住味道,掩蓋臭味出殯。\"侯印和他的兄弟們意識到,劉漢山和馬高腿的合作,是村裏目前最可行的辦法。陳石頭召集了二十多個年輕人,一群人圍著棗紅馬,卻無從下手。馬高腿從侯寬的槍匣中抽出盒子炮,試圖展示一番,但顯然他並不熟悉使用。侯五接過槍,熟練地拉動槍栓上膛,對著棗紅馬的頭部連開三槍,那匹馬應聲倒下。

    侯寬在一旁放聲大哭:\"劉漢山,馬高腿,你們兩個混蛋,這是往我臉上潑髒水,還不讓我擦幹淨!\"

    馬高腿得意洋洋:\"你爹死了,你不回家盡孝,卻在外麵胡搞,你還有臉在這裏叫嚷?\"

    劉漢山心中也感到一陣痛快,算是報了侯寬的一箭之仇。\"讓印哥在前麵打幡摔老盆,你們兄弟四個在後麵抬著棺材出殯,這樣那些幫忙的人就可以回家了。\"

    侯寬瞬間沉默了下來。他心裏清楚,劉漢山的預言並非空穴來風。村裏鄰居和他關係平平,無人願為他解圍,就連侯家的那些堂兄弟,也隻是冷眼旁觀,甚至暗自嘲笑。事已至此,侯寬若不出手請客,安撫人心,隻怕親戚鄰居們會心生不滿,拂袖而去,屆時局麵將更加尷尬。

    饑荒的威脅催促著人們迅速采取行動,他們熟練地剝去馬的皮毛,然後將其肉質放入鍋中烹煮。在轉瞬之間,這匹馬就從生變成了熟,它的身體被巧妙地包裹在特製的棺材匣子中,以掩蓋那令人不快的屍臭味。這一招果然奏效,院子裏彌漫的不再是令人作嘔的屍臭,而是每個農家院落都難以避免的大糞味道。人們對這種味道已經習以為常,甚至不再察覺到它的存在。

    馬肉被仔細地剁碎,然後與粉條、蘿卜、白菜等食材一同放入鍋中熬煮,最終烹製成了三大鍋美味的燉菜。人們圍坐在鍋旁,毫無顧忌地大口吃肉,大碗喝湯,直到每個人的肚子都吃得圓滾滾的,才心滿意足地停下。他們在這場美食盛宴中,暫時忘記了饑餓的痛苦,享受著這難得的飽腹之感。

    隨著晨曦的漸漸泛起,天空逐漸明亮,侯真怪的棺槨在眾人的悲痛與尊重中被緩緩地抬起,朝著外界走去。在這個充滿肅穆與沉思的時刻,隨著太陽緩緩升起,光芒照耀大地,他的柩木被放置在事先準備好的墓穴之上。伴隨著沉痛的心情,人們開始將泥土一鏟一鏟地填入墓穴,直至填滿,將這位逝者深深地埋葬在地下。大家默默地祈禱著,願他的靈魂能夠得到安寧,入土為安,從此與大地相伴,長眠於寧靜的土壤之中。

    在悼念與哀思的氛圍中,一股神秘的氣息卻悄然彌漫。陽光穿透雲層,投下斑駁的光影,似乎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不為人知的秘密。在侯真怪的墓穴旁,一株古老的樹木突然搖曳起來,仿佛在訴說著什麽。

    村民們驚訝地圍聚過來,他們議論紛紛,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異象預示著什麽。有人說這是侯真怪靈魂的顯現,有人則猜測是天地間的某種征兆。在這神秘而莊嚴的時刻,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一位年邁的智者緩緩走來。他深邃的眼神凝視著那株古老的樹木,似乎在解讀著它傳遞的信息。智者輕聲道:“這是大地的呼喚,是自然的啟示。侯真怪雖已離世,但他永遠與我們同在。讓我們珍惜這片土地,守護這裏的一草一木,讓他的靈魂得以安息。”

    在正午回家的路上,天空中突然飄來一片巨大的白雲,仿佛一張巨大的席子覆蓋在天空之上。突然間,幾滴冰冷的雨水從天而降,緊接著一道刺眼的閃電瞬間劃破了天際,仿佛要將整個天空撕裂一般。在這電光石石之間,正低頭沉思、專心趕路的侯寬被這突如其來的閃電擊中,他的身體瞬間被烤焦,就像一顆紅薯在火上烤過一般。

    侯寬遭遇了春天裏的第一聲雷鳴,這場意外幾乎讓他失去了生命。在驚恐之餘,他甚至沒有力氣走進自己的家門,隻能匆匆忙忙地返回了蘭封縣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