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河緩緩轉過身，臉上那層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寒霜已經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他沒有因為林穎的挑逗而顯得惱怒，反而拉開椅子，重新坐了下來。
    “林總的玩笑，總是這麽別致。”他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揶揄，“不知道的，還以為恒發集團準備進軍影視業，林總這是在親自試鏡女主角的戲份。演技很不錯，收放自如。”
    林穎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本以為那句玩笑話能徹底撕開陸江河的防線，讓他或惱羞成怒，或尷尬失措。無論哪一種，她都占了上風。
    可他沒有。他像一團棉花，你用盡全力打過去，他卻把你的力道悉數化解，甚至還輕飄飄地彈了回來。
    “陸大秘書長這張嘴，還是這麽不饒人。”林穎迅速調整好表情，給自己倒了杯茶，也給陸江河續上，“跟你說話，總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放下茶壺，神色陡然一肅，先前那種嫵媚和輕佻如潮水般褪去，隻剩下一種屬於商界女強人的精明與沉靜。
    “不跟你開玩笑了，江河。我承認，剛才是我不對，不該用那種方式試探你。”她看著他，目光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坦誠，“當年在江城縣，你還是陸縣長。你的鐵腕，你的手段，說實話，讓我差點萬劫不複。”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弧度，“但也正是因為你，讓我徹底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國外那幾年，我想了很多。投機取巧，終究是走不遠。如今我回來，隻想把恒發過去的那些灰塵都掃幹淨，踏踏實實做點實業，為江州的發展出點力。還請陸秘書長，能給我這個機會，多多關照。”
    這番話說得懇切至極。
    陸江河靜靜地聽著，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壁，眼神深邃，讓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直到林穎說完，他才緩緩開口。
    “林總言重了。”
    “江州是開放的城市，市委市政府歡迎所有懷著誠意、願意為江州建設添磚加瓦的企業家。隻要是合法合規經營，在法律和政策的框架內行事，政府自然會提供最好的營商環境，一視同仁。”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林穎那張美豔的臉上，話鋒一轉，卻比任何重話都更有份量。
    “過去的教訓，我想……林總應該記憶猶新。那不僅是你個人的教訓，也是給江州所有商人的警示。”
    他沒有提“江城縣”，沒有提他們之間的任何過往，隻用了“過去的教訓”五個字，便清晰地劃出了一條線。
    一條官方與商人之間，涇渭分明的線。
    林穎端著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覺地緊了緊。
    她知道，想用三言兩語的溫情和示弱來打動陸江河，是癡人說夢。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隻是這次的笑，少了魅惑，多了幾分生意場上的精幹。
    “秘書長說的是，那些教訓，我沒齒難忘。”
    她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沒有絲毫反駁，“所以，我這次回來，是帶著十二分的誠意。江南新區的規劃，我研究了很久。恒發願意積極參與新區後續的基建和商業地產開發，尤其是秘書長你重視的幾個項目，我們願意不計成本地投入，保證質量和工期。”
    這便是赤裸裸的投名狀了。
    陸江河不置可否，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林穎看著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知道份量還不夠，於是拋出了真正的誘餌。
    “當然，我們也不會讓秘書長您難做。”
    她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我知道，新區開發牽扯的利益方太多，水很深。有些曆史遺留問題，盤根錯節，不好處理。我在江州這麽些年還算有些人脈，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一些，也聽到過一些……關於新區開發過程中的有趣信息。”
    她頓住，觀察著陸江河的反應，“比如某些競爭對手的資金鏈情況，再比如，某些地塊下麵，可能埋著些不太幹淨的東西。這些，我想或許能作為一點小小的見麵禮，為秘書長的工作，掃清一些障礙。”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然而，陸江河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放下茶杯，隻淡淡地回了兩個字。
    “歡迎。”
    歡迎恒發參與建設，至於那些“有趣信息”，他連問都懶得問一句。
    林穎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所有的試探，所有的籌碼，砸在陸江河身上，都如石沉大海，連一圈漣漪都未曾激起。
    這個男人的城府，比幾年前，又深了不知多少。
    她不甘心就這麽無功而返。
    林穎拿起茶壺，再次為陸江河斟滿了茶，澄黃的普洱茶湯在杯中晃動，映出她眼底孤注一擲的光。
    她將茶杯推到陸江河麵前，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陸秘書長，這杯茶，我敬你。”
    “今天，我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這杯茶，你若是喝了，是不是就代表……你願意給我，給恒發一個機會？”
    她死死地盯著他。
    她要一個明確的信號。
    陸江河的目光從茶杯移到她的臉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就在林穎幾乎要屏住呼吸的時候，他卻笑了。
    “林總，你還是沒明白。”他搖了搖頭，“給不給恒發機會，不是我說了算。市裏有市裏的規矩，新區有新區的章程。任何企業想參與進來，都要走正規的招投標程序。這是原則，誰也碰不得。”
    林穎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
    “但是……”陸江河話鋒一轉，端起了那杯茶，卻沒有喝，隻是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茶香，“如果恒發是真心想為江州做點實事，用規範的手段，做幹淨的項目。我陸江河個人，很樂意為所有真心實意的投資者，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提供一切必要的幫助。”
    說完，他將那杯茶一飲而盡。
    看著陸江河仰頭，林穎的嘴角終於勾起了一抹笑意......
    回到家已經是淩晨，躺在床上，陸江河連續好多天想不明白的問題，此刻終於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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