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那男人顯然不善言辭，被宋師傅一連串的搶白噎得滿臉通紅，急得額頭冒汗。
    這一下，周圍的車輛開始減速，路邊的行人也停下了腳步，好奇地朝著這邊張望。看熱鬧是國人的天性，尤其是一輛嶄新的奧迪官車和一輛破舊的麵包車撞在一起，這本身就充滿了故事性。
    陸江河看著車窗外越聚越多的人群，已經有人開始對著這邊指指點點，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被圍觀的感覺。
    再次確認脖子隻是肌肉扭傷，並無大礙後，他不再猶豫。
    “哢噠。”
    一聲輕響，後座的車門鎖被推開。
    陸江河推門下車，站定在車旁。
    他今天穿了一身熨燙妥帖的白襯衫和深色西褲，雖然沒有外套，但常年身居上位養成的那股沉穩氣場，讓他一出場就立刻成了所有視線的焦點。
    宋師傅一見陸江河下車，腰杆瞬間挺得更直了，仿佛身後站著的是千軍萬馬。
    他感覺自己的底氣又足了十倍，指著那麵包車司機的鼻子，罵得更凶了：
    “你看看！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把我領導的脖子都給撞傷了！這事兒怎麽算？你說！今天這事兒你要是不給個說法，咱倆就去交警隊好好說道說道！”
    那麵包車司機本來就被宋師傅罵得抬不起頭，此刻看到從奧迪後座下來的陸江河，氣質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看著陸江河，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宋師傅罵一句，他就哆嗦一下。
    宋師傅再罵一句，他就往後縮一寸。
    整個場麵，完全成了宋師傅一個人的表演，而那個老實巴交的司機，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除了惶恐不安，連一句完整的辯解都組織不起來。
    眼看場麵越發混亂，宋師傅的嗓門像是安了個高音喇叭，把周圍的目光都吸了過來，陸江河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他不能再讓宋師傅這麽鬧下去了。
    “夠了，老宋。”
    陸江河的聲音瞬間澆滅了宋師傅的滔天怒火。
    “秘書長，這孫子……”宋師傅還想爭辯，但看到陸江河那沉下來的臉色，立刻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多大的事？算了。”陸江河的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淡然，“聯係辦公室，讓他們再派一輛車過來，我直接去新區。”
    他這話，既是說給宋師傅聽，也是說給周圍那些豎著耳朵的看客聽。
    領導嘛，總要有領導的氣度。為了一點小剮蹭當街吵鬧，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宋師傅點點頭，剛準備摸出手機，異變陡生。
    那個一直被罵得像鵪鶉一樣的麵包車司機，竟突然繞過車頭，直直地朝著陸江河衝了過來。
    陸江河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他幾乎是本能地往後撤了一大步，右手下意識地護在了身前，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之前的遇襲經曆，讓他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靠近，有著近乎病態的警惕。
    然而，預想中的利刃並沒有出現。
    那男人在離陸江河一步遠的地方停下，黝黑的臉上滿是汗水和惶恐，他哆哆嗦嗦地從那身滿是油汙的工裝口袋裏，掏出來的不是刀子，而是一個牛皮紙信封。
    “領導……對不住，對不住……我……我賠錢！”
    他結結巴巴地，雙手捧著那個信封，就要往陸江河手裏塞。
    陸江河看著那個信封，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賠錢？
    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四周。那些看熱鬧的眼神，此刻變得更加玩味和好奇。已經有人悄悄地摸出了當時還很稀罕的帶拍照功能的諾基亞手機，似乎在對準這邊。
    這叫什麽事？
    他堂堂市府秘書長，當著大庭廣眾，從一個肇事司機手裏接過一個裝滿錢的信封？
    別說賠錢了，就算是對方真誠感謝送錦旗，在這場合下塞信封也絕對不行！
    一張照片，一個標題——《官車肇事，秘書長當街收錢私了》，隻要這東西捅到報社或者論壇上，他陸江河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身敗名裂不至於，但一次前途攸關的誡勉談話，一頂“作風不嚴謹”的帽子，是絕對跑不掉的。
    “你的錢我不能收，走正常程序處理。”陸江河的語氣冷了下來，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領導！您收下！一定要收下！”那男人卻像是沒聽見，又固執地往前跟了一步，神情急切得近乎哀求。
    “你幹什麽！離我們領導遠點！”
    宋師傅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衝上來，伸手就去推那男人的胳膊，想把他拉開。
    “哎！你別碰我！”
    那男人被推得一個趔趄，兩人頓時撕扯起來。混亂之中，那個牛皮紙信封“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灰撲撲的柏油馬路上，格外顯眼。
    “老宋！住手！”陸江河低喝一聲，“去給辦公室打電話要車，這裏我來處理。”
    宋師傅悻悻地鬆開手，瞪了那司機一眼，走到一邊去打電話了。
    陸江河看著地上的信封，眉頭緊鎖。
    他彎下腰，從容地將信封撿了起來。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信封的一瞬間，陸江河的眼神陡然一凝。
    不對！
    這手感……太薄，也太硬。裏麵根本不是一遝柔軟的鈔票，而像是一兩張折疊起來的硬紙。
    他抬起眼，重新審視著麵前這個男人。
    那司機見陸江河終於拿了信封，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他緊張地搓著手，壓低了聲音，急促地說道：
    “領導，您……您一定得看啊……裏麵的東西，比錢……比錢重要……”
    他的話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後語，眼神卻死死地盯著陸江河，充滿了某種期盼和暗示。
    陸江河不動聲色地將信封捏在手裏。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那場短暫的爭執結束後，熱鬧已經散去。車輛恢複了通行，路邊的行人也三三兩兩地走開了。
    沒人再關注這裏了。
    他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下來：“好，我知道了。你叫什麽名字？留個聯係方式，後續理賠的事，我會讓司機聯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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