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5章 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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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調閱一下江南新區項目的所有曆史檔案,這次他特地強調了所有資料檔案,這其中自然包括從立項開始,到所有相關的會議紀要、規劃方案、拆遷補償細則,全部。
    作為市政府秘書長、辦公廳黨組書記,調閱這些檔案,是他的職權範圍,合情合理。
    他刻意將範圍擴大到整個“江南新區項目”,而不是單單點出“江南煤礦廠”,就是為了避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聯想。
    半小時後,檔案室的工作人員推著一輛小推車,將半人高的文件送了進來。
    陸江河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他沒有立刻去翻閱那最核心的卷宗。
    他很有耐心地,從最開始的項目立項報告看起,一張一張地翻,一份一份地看。
    他甚至還拿出筆,在筆記本上不時地記錄著什麽,仿佛真的是在做一次全麵的工作梳理。
    辦公室的門關著,百葉窗的簾子,被他有意無意地拉下了一半。
    陽光被切割成一條條,照在地板上。
    整個空間安靜得隻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
    他花了整整一個上午,將那些無關緊要的、作為掩護的文件,全都“審閱”了一遍。
    直到午飯時間,所有人都離開了辦公區,他才將那份被壓在最下麵的,關於“江南煤礦廠拆遷安置遺留問題處理”的案件卷宗,抽了出來。
    卷宗很厚,封皮上蓋著鮮紅的印章。
    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白紙,黑字。
    官方的定論。
    胡開來,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黑社會頭目。
    卷宗清晰地記錄著他的“罪行”,每一條,都有所謂的“人證物證”作為支撐。
    關於這個人的黑曆史,主要涉及到很多方麵,
    自接手煤礦廠後,胡開來迅速組織起一支由社會閑散人員和地痞流氓組成的“護礦隊”,以暴力手段,強行壟斷了從煤礦廠到火車站的全部煤炭運輸業務。
    任何試圖染指的外部車隊,都會遭到這支“護大隊”的血腥打砸,數名司機曾因此被打成重傷。
    胡開來還以煤礦廠為中心,將周邊數公裏的區域劃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向周圍的小商鋪、小飯館強行收取“保護費”,稍有不從,便指使手下打手上門騷擾、破壞,致使多家商戶被迫關門。
    而且根據卷宗記載,胡開來在經營期間,長期拖欠工人工資,無視安全生產規定,多次發生礦下安全事故,卻用暴力威脅的手段將事故壓下,對受傷礦工不予賠償,甚至將幾名試圖帶頭討薪的老工人打斷了腿。
    可謂是涉黑涉暴,劣跡斑斑。
    卷宗後附著厚厚一遝的報案記錄和受害者筆錄,時間跨度長達數年。胡開來的名字,與敲詐勒索、故意傷害、尋釁滋事等一係列罪名,緊緊地捆綁在一起。
    而關於那場致命的拆遷衝突,官方的定性更是斬釘截鐵。
    胡開來團夥,在得知江南新區開發規劃後,無視市政府的拆遷補償方案,漫天要價,提出了一個遠超市場價十倍的“天價補償”。
    在多次溝通無效後,胡開來組織其黑惡勢力團夥成員,手持鋼管、砍刀等凶器,在煤礦廠辦公樓內設置障礙,公然暴力對抗政府的依法拆遷。
    他們首先對進入現場的拆遷工作人員進行圍毆,打傷了數名政府工作人員。
    卷宗裏寫得明明白白,胡開來的死,是在與另一夥試圖搶奪地盤的黑社會分子械鬥時,失足從二樓墜落,意外身亡。
    另外兩名死者,同樣是在械鬥中被對方砍成重傷,不治身亡。
    整個事件,被定性為“以胡開來為首的黑惡壟斷勢力,為攫取非法暴利,暴力抗法,並最終在黑幫內訌中覆滅”。
    整個拆遷過程,雖然遇到了阻力,但程序上,“完全合法合規”。
    最讓陸江河感到心驚的是卷宗的最後一頁。
    那是一份紅頭文件。
    關於將“江州市成功打掉以胡開來為首的涉黑涉惡犯罪集團、有力保障重點工程項目順利推進”的成功經驗,作為“典型案例”,上報省政法委,並在全省進行經驗推廣的請示報告。
    報告的右下角,有省政法委一位主要領導的親筆批示。
    “同意。值得各地市學習借鑒。”
    陸江河緩緩地合上了卷宗。
    他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那麽問題來了。
    一封是血淚斑斑的控訴,一個走投無路的普通人,將煤礦廠的管理者描繪成了被權力碾碎的悲情受害者。
    一份是程序完美、證據確鑿、甚至得到了省級部門背書的官方鐵案,將同一個人,釘死在了黑社會頭目的恥辱柱上。
    兩份截然不同的“事實”,擺在他的麵前。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如果舉報信是真的,那麽楊洪、文興海,以及那些在卷宗上簽字蓋章的人,他們究竟撒了多少謊?
    如果官方卷宗是真的,那麽,那個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把舉報信塞到自己手裏的司機,他又是誰?
    陸江河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卷宗封皮上輕輕敲擊著。
    篤。
    篤。
    篤。
    其實,冷靜下來細細深挖,眼前這般羅生門的局麵,又何嚐不是意料之中。
    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擁有兩世為人經驗,並且骨子裏堅信唯物主義辯證法的人,陸江河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天生的壞種。
    更多的時候,不過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罷了。
    當一個人的身份、立場、利益發生了改變,他的言行,他眼中的世界,自然也隨之改變。
    普通礦工看到了暴力清場和家破人亡。
    楊洪看到了阻礙城市發展的“釘子戶”和“黑惡勢力”。
    文興海看到的,或許是必須按時完成的政績工程和通往更高位置的墊腳石。
    每個人都習慣於站在自己的角度,用自己的邏輯,去解釋這個世界。
    於是,摩擦、糾紛、乃至血流成河的衝突,便由此而生。
    人一旦置身事中,就再難有真正的客觀中立可言。
    所謂事實,往往淪為立場和利益的附庸。
    陸江河忽然想到了史書上的一個名字,白起。
    長平一戰,坑殺四十萬趙國降卒。
    從人性的角度看,這是何等殘忍,何等草菅人命的滔天大罪。
    可若是站在大秦一統天下的戰略高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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