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
    正在睡夢中的凱蒂皺著眉，有轉醒的跡象。
    餓了。
    這具軀體已經有接近十六個小時沒有攝入任何食物，腹中的饑餓感催促著她前去覓食填飽肚子。
    但溫暖的環境著實令人留戀，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
    人類最原始的欲望——食欲以及睡眠，現在正激烈的左右互搏。
    過了片刻，凱蒂終於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
    因為房間外已經飄來了一股特殊的香氣。
    肚子裏的饞蟲被徹底勾動，她幾乎是本能地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穿上拖鞋來到了外麵。
    頗為明亮的環境使得凱蒂清醒了些許。
    是陽光。
    冬天的太陽可是稀罕物，尤其是在倫敦這麽個半個月都見不到一次晴天的地方，更是如此。
    不算強烈的光線，卻仿佛充滿了溫暖，僅僅隻是看到一眼，便減輕身上的寒冷。
    一起來就見到罕見的好天氣，直接奠定了一天的好心情。
    凱蒂嘴角露出微笑，深呼吸了一口。
    也就是這一下，讓她嗅到了香氣的來源。
    扭頭看去，便見到餐桌上的四菜一湯。
    “醒了就坐下來吃飯吧。”
    側前方傳來了蘇凡的聲音。
    後者手持著一套茶具和熱水，從廚房走出，在餐桌旁邊落座，而後熟稔地衝泡起茶水來。
    滾水入杯溫熱杯身，清洗內部後，放入茶葉，又是一注滾水。
    伴隨著蘇凡的動作，清新的茶香味便同時夾雜在美食的香味中。
    “這些都是你做的嗎？蘇？”
    凱蒂看了一眼餐桌上那從未見過的菜式，有些驚喜地詢問。
    蘇凡點了點頭，將衝泡好的三杯茶水分別置於麵前以及兩側。
    餐盤餐具齊全，除了凱蒂和他自己的之外，還有一份自然是從湯姆的。
    但環顧四周卻沒有見到其身影。
    “湯姆呢？”
    “他去采購一些平時要用的東西，在飯菜涼之前自然會回來。”
    來到這裏也有一段時間，銀行手續之類的已經被完全解決。
    在愛麗絲的努力工作之下，古董店的收益也從沒有停止，拿出個幾萬美金轉賬一點問題都沒有。
    過去都是蘇凡以驅魔委托供養古董店，現在運作起來之後，終於有一天得到了反哺，一時間令蘇凡心中感慨良多。
    凱蒂拉開椅子坐下，看著這些簡單但不平凡的家常菜，咽了口唾液，而後拿起了碗筷。
    至於為什麽會使用碗筷，那自然是受不了那臭名昭著的不列顛菜式而愛上了中餐，自己學會的。
    原本她也想著等湯姆回來一起吃的，但奈何肚子實在是餓了。
    凱蒂感覺自己餓的可以吞下一整頭牛！
    但看了一眼之後，她便滿臉疑惑。
    “這是什麽……”
    “土豆。”
    土豆？
    凱蒂用筷子夾起了那被切成細小絲狀的東西，送入口中。
    土豆除了油炸成薯條和蒸熟直接吃之外，還有其他的吃法？
    由於細而薄，土豆充分入味，非常好吃。
    “你平時在外麵吃什麽？”
    蘇凡看著對方開始加快進食速度，便順口問了一嘴。
    “炸魚薯條……生菜水果沙拉……火腿三明治……”
    聽到這裏，蘇凡看向對方的表情之中充滿了憐憫。
    傳統的白人飯，簡單方便，但是難吃高熱量還發胖。
    歐洲諸國，除了意大利有相對不錯的餐飲文化之外，其他的慘不忍睹。
    法蘭西的法棍以及德國的幹巴麵包，硬到必須要用專業工具鋸開，一口下去脖子都能抻出半裏地。
    並不是說高級的西餐不好吃，法餐等都不錯，但一般來說價格都非常昂貴。
    民以食為天。
    同樣的金錢下，東方大國的勞動人民確實最會捯飭吃的。
    凱蒂這夾一點，那夾一點，動作倒是非常文雅，不過每次跳動的眉頭以及偶爾露出的陶醉神色，足以證明她十分享受這次用餐。
    “吃得差不多了的話，可以去看看烤箱裏麵的舒芙蕾好了沒有。”
    蘇凡抿了口茶。
    “你們不是相當喜歡吃甜品的嗎？餐後都要來一點吧。不過可以用的材料，隻有做菜多餘的雞蛋，湊合吃吧。”
    蘇凡並不討厭甜品，哪個小孩子小時候會不喜歡吃糖呢？
    隻不過美利堅那邊的甜甜圈還有巧克力放入的糖漿糖霜都是致死量，一口下去直接能給人的血糖都幹爆表。
    而古董店當時能省則省，也就沒有買烤箱。
    “這可真是……”
    凱蒂一邊吃著一邊在心中感慨。
    她從來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中餐，也根本沒有想到，蘇凡竟然會主動準備午餐。
    “我記得古代中國有過君子遠庖廚的說法，還以為你這麽傳統充滿古風的人，不會做這些事情……”
    “君子遠庖廚的原本意思，是指品行端正的人心中對生命懷有敬畏，不忍聽到廚房內殺死活物的聲音，見到那景象，便刻意保持距離。”
    “不是說君子不能進入廚房做飯，更不代表廚師是一種低賤的職業。”
    “你所看到的那些東西，多是一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曲解原文誕生的歧義。”
    蘇凡說完之後，不忘補充一句。
    “還有，我加州理工計算機科學畢業的，不是什麽老古董。”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凱蒂，突然眼中流露出一絲迷茫。
    有這個學曆的人，不應該在矽穀那邊入職互聯網巨頭公司嗎？
    誰能想到這位竟然回家繼承古董店，又成了驅魔道士了呢？
    蘇凡見到對方這樣，心中輕笑。
    跨界幹活的人多了去了，人家北大化學畢業的，最後當了作家，有什麽問題嗎？
    不想當店長的驅魔師不是好理工男。
    “沒有老師指導就閱讀經典，經常會鬧出笑話來。”
    “你還有什麽不解的，可以趁這個機會和我好好探討探討。”
    聽到這裏，剛剛就餐完畢的凱蒂頓時起了興致，將在自學途中所產生的問題一一吐露。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什麽意思？”
    “你先把你理解的意思說給我聽。”
    “隻要你足夠強大，與你為敵者的屍體就會不分晝夜的順著河水流下來。”
    “……不對。他隻是在感慨時光飛逝，當孜孜不倦求學，珍惜韶華。”
    “那朝聞道夕死可矣呢？早上打聽到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這句話我覺得蘇你是在身體力行的實踐。”
    “也不對，意思是早上尋找求得真理和道，晚上死了也值得。”
    蘇凡突然感覺太陽穴有些突突的跳。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嗎？”
    “還有君子不重則不威。對待敵人不下重手，就不能彰顯自己的威武……”
    “……怎麽了？”
    凱蒂看著放下茶杯開始揉搓自己眉間的蘇凡，有些小心翼翼問道。
    “這都是你自己理解的？”
    “嗯。”
    “理解的很好，下次別自學了。”
    蘇凡發現要讓這些人理解中華文化裏麵的精髓還是太難為他們了。
    “這些都是儒家的東西，你一個想學道法的沒事琢磨做什麽？”
    “孔子不是道家的嗎？我記得看過他和老子談話的典故，然後就把孔子學院官網上的東西，下載了一下。”
    “你……”
    難怪你算卦算不準呢，這你能給卦象看明白了才是逆了大天。
    你看看逍遙遊之類的我也就不說什麽，這《論語》這……
    “學習知識最重要的還是後續整理構築體係，你現在去算卦，預測吉凶禍福能行嗎？我看沒那個能力。你先把你儒家道家，道家道教的理念弄清楚，再去考慮其他的。”
    蘇凡沉默了良久，最後嘴巴裏吐出了如此建議來。
    凱蒂聞言，也知道自己鬧了個大笑話，有些尷尬的喝了一口旁邊的茶水。
    入口芬芳馥鬱、還有餘味回甘，和平時所喝的茶包完全不一樣。
    家裏沒有這麽高檔的茶葉，湯姆也不會買，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眼前蘇凡自費采購而來。
    可以說，目前為止他們吃的喝的，都是蘇凡提供的經費。
    作為回報，凱蒂愈發覺得自己討要報酬使命重大。
    “我回來了。”
    門口傳來了開門的動靜以及湯姆的聲音。
    後者提溜著大包小包回來，兩手的塑料袋鼓鼓囊囊。
    “蘇，你要的東西帶回來了。”
    “辛苦了，坐下吃飯吧，菜還沒涼。”
    蘇凡起身上前接過塑料袋，打開仔細查看了一番，確認無誤之後，將其按照儲藏時間分別仿佛冰箱的不同區域。
    年夜飯沒有吃上，那就大年初一補一頓好的。
    其中的諸多食材以及年貨都非常正宗，看來湯姆沒有被人那邊人當成是傻老外忽悠。
    湯姆坐在餐桌前，風卷殘雲一般地將剩下的東西全部炫完，整個過程甚至不超過十分鍾。
    “真不愧是你，蘇。”
    湯姆吃飯之後砸吧著嘴巴，對蘇凡的廚藝給予了極大的肯定。
    而這句話，吃早飯的時候他也說過一次。
    沒錯，早餐也是蘇凡做的。
    “這些東西我可是跑了不同地方才湊齊的，花了點時間，不過還好，沒有錯過午餐時間。”
    有了定海神針在家坐鎮，湯姆也能放心在外行走。
    不過講道理，湯姆心裏麵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總感覺自己在家是不是影響了他們的二人世界。
    湯姆偷偷看向了自己姐姐的臉色，又看了看喝茶的蘇凡。
    這兩人之間似乎並沒有那種旖旎的氛圍，就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難道是凱蒂忘了？
    “在外界聽到有什麽奇怪的案件沒有？”
    蘇凡順嘴問了一句。
    “沒有，非常正常。”
    “社區外圍出現的命案已經被解決，修道院之類的場所也相當平靜。”
    “路過上次那個老女人附近的時候，聽到有人談論起她失聲的事情。所有鄰居都統一覺得是好事。”
    “蘇你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哦，她啊。”
    蘇凡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了那個咋咋呼呼，自視甚高的白人大媽。
    做人能做到沒幾個同情她遭遇的份上，也是奇葩。
    “除此之外，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熟人。”
    “就是我們那天警局之中見到的詹姆斯……”
    湯姆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描述道。
    “上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是一副酗酒流浪漢的模樣，這才沒過幾天，竟然就和一般人沒有什麽兩樣了。”
    “你主動和對方打招呼了？”
    凱蒂也聽過湯姆描述當日警察局之中的細節，對全部警察都非常敬重的詹姆斯印象頗深。
    “不是，是對方主動叫住了我。”
    湯姆輕輕搖了搖頭。
    “他鄰居家獨居女人的女兒走丟了，現在正在四處尋找。”
    “這種事情找他認識的警局好友不就好了嗎？”
    “他覺得警察們平時要解決殺人案還有諸多的其他刑事案件太忙碌，而且青少年走失不是什麽新鮮事，也許過兩天就會自己回來，不想麻煩他們特事特辦。”
    詹姆斯的回答非常通情達理。
    “不過，他還提起了一個奇怪的傳說……”
    “什麽傳說？”
    蘇凡聽到這裏突然開口提問。
    傳說、怪談，這些人人交口相傳的恐怖信息之中，極有可能存在真正的詭異。
    甚至當流傳度廣泛到一定境界之時，會誕生與傳說內容一模一樣的新的存在。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
    眾生願力這種東西雖然聽起來玄之又玄，不切實際，但卻真的存在。
    “空人。”
    湯姆的口中吐出了這麽個詞語，然而突然渾身一個哆嗦。
    “就是一個非常無聊簡單的，類似於杜撰出來的都市傳說一樣的傳聞。”
    “如果你在夜晚來到了一座空曠的橋梁上，就能發現上麵有一個空瓶子。”
    “當你心中想著空人，並且吹響瓶子，過一會你就能聽到他朝你走來，甚至會不由自主想到他。”
    “第二天，你會看到他跟著你，如影隨形。
    而第三天晚上，他就會找到你。”
    “沒了？”
    凱蒂見到湯姆停頓，立即詢問。
    “沒了。聽起來非常幼稚模糊是吧？就像是大人用來恐嚇小孩子的，粗製濫造的故事。”
    湯姆聳了聳肩。
    “不過，當時詹姆斯說起來的時候卻非常認真，所以我當時也就仔仔細細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