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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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凡表麵上依舊在視察警員們的工作情況,實際皮耶羅的任何表情變化,都盡收眼底。
“怎麽了嗎?”
“沒什麽……”
皮耶羅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
“我隻是意外,他分明不久前才經曆過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居然能這麽快就生龍活虎地繼續自己的流浪漢生活。”
“車禍?”
“是啊……差不多一個多月之前,詹姆斯夜晚一個人在外麵晃悠的時候,被不長眼的司機駕車撞成重傷。當時的他傷勢非常嚴重……”
皮耶羅一邊說著,視線飄向了遠方,似乎是在腦海之中努力抽調出相關的記憶。
“渾身都被紗布包裹,幾乎看不到皮膚的那種程度,很淒慘。我原本以為他已經活不了了,不過現在看來,上帝還是垂憐了他。”
這也是他聽到蘇凡在路上遇上詹姆斯感到非常不可思議的原因。
而蘇凡聞言,腳步稍微頓了頓,仔細回憶了一下詹姆斯的麵容,脖頸、手腕以及諸多其他裸露出來的皮膚,並不存在任何明顯的傷痕。
即便是皮膚的顏色也並無區別。
也就是此時,皮耶羅突然咂舌。
“說起來也奇怪,當時由於我們都是以個人名義探望,所以早中下午都有人前去醫院……但醫院總能抽調出護士陪同。”
“當時我沒有注意,現在想來,實在是有些奇怪。”
話音落下,皮耶羅突然見到身側的助手青年扭過頭來,眼中釋放出了攝人心魂的精光!
這一刹那,皮耶羅仿佛渾身觸電,心髒麻痹,眼前一片空白。
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正常,再看青年,又是那副認真視察的樣子,先前的一切好似幻覺。
“我知道了,感謝你所提供的信息,皮耶羅先生。能否告知一下那家醫院的名字?”
“好像叫什麽……建橋者醫院。這個名字不倫不類,當時我還和妻子調侃過。”
得到確切信息之後,蘇凡與對方隨意聊了幾句,便回到了特蕾西婭的身邊。
“又有事情發生了?”
“嗯。”
蘇凡輕輕點頭。
“前段日子,我在公園遇到了一位名叫詹姆斯的流浪漢,他原本就職於恩菲爾德的警察局,嫉惡如仇,態度強硬。”
“但由於家人離世,鬱鬱寡歡最後辭去了工作,酗酒度日。不過在之前同事遇到麻煩的時候,也會出手幫助他們度過難關,所以在警局之內很有威望。”
“不過疑點也隨之產生。”
“剛才皮耶羅說,一個月之前,詹姆斯身上發生了一場十分嚴重的車禍,本人傷重幾乎癱瘓,渾身打滿繃帶。”
“在如此短時間內,恢複身體機能,重新回到之前酗酒露宿的日子,太過異常。”
傷筋動骨一百天,渾身重傷區區一個多月就和沒事人一樣,其中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但蘇凡可以斷言,詹姆斯的身體之中不存在任何能量,完完全全就是個普通人。
至少從身體結構來看是這樣。
“除此之外,那家醫院的名稱也非常奇怪。”
蘇凡記得清清楚楚。
詹姆斯描述過的那個都市傳說中,看到恐怖之物的前提條件,是在一處無人的橋上,吹響空瓶子。
橋……建橋者醫院……
兩者之間的雷同之處似乎有些牽強了。
皮耶羅還說出了一個關鍵性的細節。
那家醫院的醫護人員,對於詹姆斯非常上心,甚至抽調人手進行專門看護。
作為警察的詹姆斯經濟情況應該不支持這種高端的醫療服務才對。
“會不會是皮耶羅先生記錯了?”
特蕾西婭提出了如此假設。
“警局裏麵那麽多警員都沒有提及過車禍……”
蘇凡輕輕搖了搖頭。
“一般情況下,多數人的記憶互相驗證,可以推導出事情的真相,但問題在於,警員們與詹姆斯接觸過於密切。”
“不排除他們的思想以及記憶,全部遭受到影響,產生錯亂的可能。”
“故而相較之下,皮耶羅的話更有說服性。”
便衣警員們尊敬詹姆斯,更勝過皮耶羅。
這種以下克上的前部下,領導想忘記都難。
“相較於詹姆斯所追查的都市傳說,我對他本人身上的秘密更有興趣。”
蘇凡與對方打過兩個照麵,時間都不算太短,卻沒有看出對方身上的特異之處。
前者不免起了探究之心,想要弄清楚一切,以免日後再次犯同樣的錯誤。
或許當時第一麵就應該開啟通幽,好好查看一番。
正當蘇凡如此思考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特蕾西婭的招呼聲。
夜空月明星稀,前方女子笑意盈盈,雙手交叉背在身後,等著他走上來。
算了。
等明日再說吧。
蘇凡加快了些許腳步,來到了特蕾西婭身邊,再次與之並肩而行。
——
“事件記錄2。”
男人的聲音在黑暗的房間之中響起,他手握著錄音機,麵前擺放的,是諸多絲毫沒有關聯的物品。
“阿曼達的下落依舊不明,其他警察認定她是因為和母親的爭吵暫時離家出走。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按照她夥伴所說,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橋上吹響了空瓶。”
“我拜訪了與阿曼達一同的布蘭登以及德瓦爾的家,他們也與阿曼達一樣,那晚之後就消失不見。”
“留下的隻有鏡子上,用血寫下的字跡,其中無一例外提到了空人。”
他一隻手將錄音機放在嘴邊,另外一隻手從左邊拿來一張卡片。
“阿曼達留下的手賬中,發現一張印有‘造橋者學院’字樣的明信片,反麵寫的是圖帕。”
“同樣的,布蘭登以及德瓦爾的家中也有類似的招生廣告。”
“趁著晚上,我準備潛入其中調查學院中到底有什麽。”
說完之後,男人突然頓了頓,用手扶著自己的額頭。
黑暗的空間中,他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臥室門口,打開燈光,
不遠處的鏡子中,映照出了男人健壯的體型以及硬朗的麵部曲線。
後者自然是前段時間和湯姆見麵交談的詹姆斯。
隻不過此時的他看起來狀況非常糟糕,臉色煞白。
直到他從櫃子之中取出一個墨色小瓶,倒出藥片吞服後,情況才有所改善。
當年他從警局之中離職,原因並不全是因為自己妻兒離世。
自那日開始,他的身體便出現了異常,總是時不時會顫抖,頭腦眩暈,甚至會看見一些恐怖的景象。
醫生對此束手無策,隻能開一些穩定精神的鎮靜劑控製。
而這一吃,就是一年多。
好在他的軀體還沒有出現耐藥性,藥物起效果的速度和當時醫生所描述的沒有區別。
穿上夾克戴上手套,詹姆斯拉開大門,前往車庫。
陪伴自己多年的座駕就在不遠處靜靜等待著他的到來。
詹姆斯卻在距離車門隻有兩步的時候突然停下,猛地扭頭。
他剛才的餘光似乎看到了有一道黑影出現在自己身後走動,可回過身來,卻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這一刹那,詹姆斯似乎聽到了某種生物粗重的呼吸聲。
強製將這種詭異感從自己的大腦中驅除,他發動汽車,駛離了自己的家。
路燈稀疏,能見度偏低。
詹姆斯不緊不慢的開著,黑色的汽車仿佛要融入夜色之中一樣,引擎轉動都低沉而平緩。
伴隨著車輛行進,周圍的景物不斷後移,紅色的橋頭出現在了詹姆斯視角中。
那是阿曼達她們消失之前,曾經去過的地方。
車輛沒有減速,平穩駛過。
隻留下那空蕩蕩的橋梁,注視下方流水不息。
但沒過多久,先前離開的黑色車輛,重新倒了回來。
詹姆斯從車上下來,走到了橋上。
橋梁上的燈似乎出了故障,沒有一盞亮起,放眼望去,橋麵一直向前延伸,直到沒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詹姆斯從夾克口袋之中取出了手電筒,獨自一人踏上了橋麵。
灰色的水泥路上,滿是落葉,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加紮眼的物件。
墨綠色沒有任何紋路字符的玻璃瓶。
詹姆斯走上前去,彎腰撿起了瓶子,盯著它,眼神變化。
最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將其放在自己的嘴邊,輕輕吹動。
嗚咽般的響動伴隨著瓶子振動,擴散開來。
這一刹那,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沉寂下來,除去耳邊的風聲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詹姆斯等待了片刻,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索性直接將手中的瓶子甩手扔到了橋底下。
正當他準備離去的時候,卻聽到了一陣一陣有節奏的敲擊聲。
側耳聆聽的他,很快就判斷出動靜從何而來,立即尋到了橋上的井蓋,搬開之後,順著生鏽的梯子下到了橋底。
再次將手電筒點亮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具具被繩索所吊起的屍體……
他們失去了生機的肉體,在風的吹動之下,輕輕搖晃。
先前詹姆斯所聽到的聲音,就是其中一人的鞋底與鋼管碰撞發出。
饒是詹姆斯曾經在警局之中工作,夜晚獨自一人見到如此景象,也是脊背發涼。
他第一時間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存在,而後才屏息凝神走上前去,查看死者。
剛剛靠近,詹姆斯的腦海之中便浮現出了學生相冊上,笑容陽光的青年模樣。
布蘭登……
那個消失許多時日的高中少年,什麽時候被人吊死在這裏?
手電筒在一具具屍體的麵容上停留,詹姆斯也確信,他們就是之前和阿曼達一同玩耍的夥伴。
不過阿曼達卻不並在其中。
詹姆斯戴著手套,翻動屍體的衣物,發現並沒有任何傷痕或者反抗的痕跡。
他們是自殺的。
詹姆斯抬頭,卻見到了上方的橫梁上寫著熟悉的字樣。
“是空人逼我這麽做的……”
濃重的疑雲仿佛從這字體之中滲透出來,纏繞住他的脖子,使其不能呼吸。
詹姆斯大口喘息了幾聲,立即轉身離開這裏。
按照道理來說,作為現場的第一發現者,他應該報警配合調查,以協助警方早日破案。
但那樣太耽誤時間。
他有種預感。
一切的答案,都在那個所謂的造橋者學院中。
黑色的轎車越開越快,詹姆斯抓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
他此時此刻忘記了之前隱蔽行蹤的方針,腦袋裏麵隻有一個念頭。
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的視線不斷在前方道路和後視鏡之間來回轉移。
因為莫名其妙的低語聲在他的耳邊若隱若現,就像是有人貼近耳邊在不斷說著一些細碎密集,但聽不真切的密語。
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而詹姆斯的腦袋也再次感受到了眩暈,情急之下,他不得急刹,踉蹌著下車,找了個椅子坐下。
扭曲的白色骷髏……灰色的霧氣……奇形怪狀的黑色人形神經質地不斷跳躍。
詭異可怕的幻象在他視野之中不斷閃爍,不多時,詹姆斯便大汗淋漓。
他從口袋之中顫顫巍巍地取出藥瓶,也不管用量直接往自己嘴巴裏麵倒。
藥物的苦澀此時此刻反而成了其保留清醒的救命稻草。
不多時,耳邊的呢喃終於消失,那要將腦子攪成漿糊的眩暈感也消失不見。
但沉重的雙眼,預示著這幅軀體,馬上要進入睡眠。
不……不行……
我還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詹姆斯掙紮著想要保持清醒,但意識卻像是在深海中溺水的人,隻能眼看著上方的光亮一點一點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他勉力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身處於一間寬敞的階梯教室之中。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詹姆斯的臉上,溫暖而明亮。
已經是白天了嗎?
我睡了多久,現在是什麽時候……
這裏是哪裏?
詹姆斯隻覺得自己的記憶仿佛缺失了一段。
陌生的現狀,使其下意識想要起身,卻被周圍寂靜嚴肅的氛圍所感染,不敢輕舉妄動。
隻聽台上的人,緩緩開口。
“我們曾經是一體的,未來將再度合一,這是空人讓我傳達給你們的消息。他召喚你們,去發現世界真實的一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