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人。
    耳朵接收到關鍵性的詞語，詹姆斯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在了講台上侃侃而談的教授身上。
    後者與一般的學者沒有什麽兩樣，西裝革履，談吐有度。
    但其所說的內容，卻不太像是傳授科學知識的教師，更像是一位傳道者。
    對方的演講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代表著課時結束的鈴聲響起。
    教授結束了授課，收拾材料例外，其餘的學生們一言不發，起身陸續離開。
    詹姆斯低頭，眼前桌子的左上角，寫著這大學的名字。
    造橋者學院。
    他的腦內仿佛突然被引爆了一顆炸藥，“轟”的炸開！
    自己分明在路邊的長椅上躺下，為何會出現在造橋者學院？！
    中間分明還有接近一個小時的車程！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伴隨著陌生而來的，是巨大的恐懼。
    詹姆斯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呆在這裏，立即起身就要往外麵跑去。
    但就在此時，他的餘光，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在眾多統一製服學員中間，留著短發波波頭的少女。
    阿曼達！
    接近一周不知所蹤，生死未卜的鄰家女孩，居然就在這裏！
    詹姆斯心想要離開的念頭，直接被打消。
    他起身大聲呼喊對方的名字，同時衝上前去，分開人群，試圖拉住她的手。
    可僅僅不過是一個照麵，女孩的背影便消失在了教室門口。
    情急之下，詹姆斯也顧不上什麽禮貌了，直接用自己健壯的軀體撞開前麵的青年們。
    但一個人的力量，如何能撼動幾十人的群體。
    詹姆斯的腳步終究還是慢了下來，等他真正來到外麵的時候，再也不見阿曼達的身影。
    巨大的失落感，自他的心頭湧現出來。
    那種觸手可及卻又失之交臂的挫敗，卻也令他冷靜下來。
    也就在此時，詹姆斯的身後傳來了聲音。
    “你好，先生。”
    後者扭頭，卻見到之前在台上傳道的交手，此時此刻正站在自己的眼前，滿臉的微笑。
    “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嗎？”
    看著眼前溫和友善的教授，詹姆斯暫時放棄了尋找阿曼達。
    後者既然出現在這個學院，那就代表自己的追查方向是正確的。
    機會難得，不如借此好好調查一下這建橋者學院到底是什麽來頭，說不定可以查出那幾個青年的死因，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先生，我想知道，空人到底是什麽……”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教授神秘一笑，臉上那胸有成竹的神情表明，他已經無數次解答這個問題。
    “所謂空人，是一個用來讓隱藏的能量匯聚，從而顯化所想之物的聚焦點。”
    “抱歉，這有點太過晦澀難懂了，能不能再講的更加通俗易懂些？”
    詹姆斯依舊雲裏霧裏，卻在心中懷有警惕。
    這裏毫無疑問是一個邪教教徒聚集地，從他們口中所蹦出來的話，一個字也不能相信。
    教授也不氣惱，反而耐心地拉著他來到了一邊的凳子上。
    “那是介於形式和肉體之間的一層麵紗，經由某種手段，這層麵紗可以被穿透，而形式與肉身才得以結合。使得原本不存在的東西，顯現於這個世界上。”
    “很神奇是不是？傳說中隻有上帝可以做到的，創造物品的偉業，人類也可以做到。”
    一邊說，一邊將十指交疊起來。
    “我們對事物的理解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之中喪失。以至於忘卻了某些事物本身的含義。”
    “即便是你的名字，在經曆過多次重複拚讀書寫之後，也會變得像是胡言亂語。”
    “什麽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相，人與人之間的是否存在現代科學無法推導出來的聯係？”
    “希望這一次你可以停留地更久一點，觸摸到最為本質最為原始的真相。”
    詹姆斯聽不懂對方的胡言亂語，也沒有從其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遂直接起身，一改之前求道者的樣子，冰冷開口。
    “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何來的‘這次’‘那次’，恕不奉陪了。”
    他離開了教授，可後者卻是一臉笑意，仿佛感受不到詹姆斯的態度變化一樣。
    詹姆斯順著樓梯來到了一處冥想室，這裏的錄音機播放著像是教義一樣的錄音，眾多的教徒盤坐在一起，對著牆壁上，那除了漆黑之外空無一物的畫作觀想。
    就像是在凝視著無底的深淵。
    強忍心中的不適，詹姆斯繼續朝著深處走去。
    伴隨著深入，他的大腦再一次眩暈了起來，而這一次，還伴隨著陣痛。
    可怖的幻覺再一次湧現而來，路過一麵鏡子的時候，他突然看到自己的身後，出現了一個身披破爛袍子的高大黑影。
    但駐足查看，卻什麽都沒有。
    詹姆斯下意識搖晃了一下的外套口袋。
    其中藥片磕碰玻璃瓶的動靜，令詹姆斯稍微安心了些許。
    他朝著更加深處而去，身後，一群觀想圖畫的信徒沉默而整齊的扭過頭來，注視著他踏入黑暗。
    ——
    “蘇這一次，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啊。”
    房屋之中，湯姆靠在椅子上，咬了口蘋果，嘴巴雖然在咀嚼，但眼神已然空洞。
    昨夜的景象直到現在還在他的腦海之中回放，以至於他夜不能寐，精神恍惚。
    那一舉一動所產生的破壞力，堪稱人形核彈。
    難以想象，若是這場戰鬥發生在繁華的倫敦城內，會造成何等程度的破壞。
    “難道他就是傳說之中的陸地神仙？”
    湯姆忍不住如此猜測。
    “不知道。”
    凱蒂的語氣顯得有些沒精打采。
    早上的時候，她與前來拜訪蘇的兩人真正打了個照麵。
    羅恩……特蕾西婭……
    這兩個，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不僅有錢，還是能對付惡靈的超凡。
    原本以為那兩個好萊塢女星已經是強敵了，卻沒想到還有高手。
    全方位的數值碾壓，這要如何是好？
    她還有機會嗎？
    凱蒂歎了口氣，心中一陣寂寥。
    一時間也沒有動力繼續整理資料，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漫無目的地來到了湯姆的身邊。
    卻發現自己這位弟弟，此時正聚精會神地查看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如此反常的現象，吸引了凱蒂的注意，立即俯身下去，待到看清楚內容的時候，眉頭便皺了起來。
    “你看這種東西做什麽？”
    電腦上麵是有關於一個名叫“建橋者教會”的小眾信仰團體。
    根據描述，凱蒂判斷出他們是典型的末日教派，也就是信奉世界末日或者是千年王國的教派。
    他們看輕此世的一切，追求肉體之外的美好，很容易做出極端的事情來。
    除此之外，資料上還寫了一些神秘學相關的資料，以及莫名其妙的語句。
    生命是一種疾病……感染是一種賜福……大腦會發癢……自我了斷是一種思維控製……
    即便不知道什麽是末日教派的人，也能憑此判斷出這“建橋者教會”的成分。
    “之前我和蘇提起過的那個詹姆斯，我好奇按照他所說的資料搜尋了一下，就找到了這些。”
    “他們所信奉的，似乎並不是地球上原生的對象。”
    湯姆一邊說著，一邊將資料調集了出來。
    “他們堅信智慧圈的存在，也就是所有的思維以及意識可以合而為一，從而與某種偉大的存在產生聯係。”
    “不過，我可沒有聽說過智慧圈有這樣的含義。”
    “很像是邪教慣例的偽造概念。用一個曾經出現過的名詞，賦予改編後的全新含義，使其成為意識控製的一環。”
    凱蒂冷靜討論。
    “這群人顯然是瘋了，竟然進行圖帕顯化的相關實驗。”
    湯姆順著凱蒂所說，找到了相關的段落。
    1991年建橋者教會曾經在美利堅嚐試過顯現圖帕，最後卻發生了可怕的暴亂，幾乎所有參與者都死於非命。
    最後一個幸存的，也在醫院中自殺。
    “什麽是圖帕？”
    湯姆有些理解不了，詢問自己什麽都知道一點的老姐。
    “圖帕意為幻人。指的是大腦之中產生的獨立於主意識的思維體。你可以將其簡單理解為雙重人格，或者說幻想夥伴。”
    說到這裏，凱蒂停頓了一下。
    起源於天竺的佛教，在傳播到不同地方之後，都會因地製宜發生變化。
    例如島國佛教、又例如大乘佛法，其中不丹所在的地界，也有佛教的衍生分支。
    建橋者教會的創立者，其所謂在不丹開悟，應該就是在那裏看到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神秘存在。
    “但是雙重人格不是一種精神疾病嗎？遭受到嚴重創傷之後，心理出於自我保護機製會製造出一個假想夥伴，陪伴自己，或者代替自己承受痛苦。”
    “怎麽會和神秘學扯上關係的。”
    湯姆聽到這裏有些不明白。
    “是這樣沒錯，但那是被動產生，圖帕則是人主動想象，並且不斷自我暗示強化所製造的東西。在神秘學方麵，主動和被動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差別，這點你要記住。”
    聽了凱蒂的補充說明之後，湯姆這才恍然大悟。
    “也就是說，91年的時候，那些參與實驗的人，想象出了一個相同的不存在的人，並且妄圖使其顯現出來是嗎？”
    說到這裏的時候，湯姆也是頗為感慨。
    “真是群瘋子。”
    很明顯他們當時失敗了，否則參與人員也不會全員身亡。
    但問題在於，現在建橋者教會還堂而皇之地存在。
    他們放棄自己之前失敗了的計劃嗎？
    “不行……我得和艾伯特他們說一聲。”
    湯姆心中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都市傳說說不定不存在，但這末日邪教可是實打實的害死過人。
    詹姆斯繼續調查下去，太危險了。
    他取出手機，熟練地撥通了那個不苟言笑的便衣警察的手機號碼。
    “你好。”
    “艾伯特警官，我是湯姆。這裏有關於詹姆斯，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訴你。”
    湯姆迫不及待想要分享了自己和姐姐凱蒂調查出的秘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對方所打斷。
    他所吐露的話，幾乎令前者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湯姆，你說的詹姆斯是哪一位？”
    “艾伯特……這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湯姆訕笑了一下，心中抱有幻想。
    “詹姆斯啊，就是那個不就之前在警察局出現，幫助你們化解粗鄙家長以及teenager們堵門的前警察，看起來像是流浪漢的酗酒男。”
    “你和查爾斯之前不還親口與我說過他的過往嗎？”
    “什麽過往？你說給我聽聽。”
    湯姆立即將之前得知的一切複述了一遍。
    聽完了之後，對麵沉默了片刻，而後才開口。
    “我們警察局內確實曾有一位名叫詹姆斯的便衣警察，也和你所說的差不多，但他可沒有什麽妻子以及兒子，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出車禍死亡的情況。”
    “詹姆斯酗酒是因為自己在某次執行逮捕任務的時候，失去了自己關係極好的搭檔。”
    “雖然有所出入，但詹姆斯確有其人，為什麽艾伯特警官你會是那個反應……”
    湯姆雖有疑惑，但心中稍微安定了些許。
    卻沒想到，艾伯特接下來的話，卻猶如晴天霹靂。
    湯姆恍恍惚惚掛斷了電話，而這反應也令一邊的凱蒂察覺出了不對。
    “艾伯特說了什麽？”
    湯姆木然地扭頭，看向自己的姐姐，緩緩開口。
    “他說，詹姆斯早在一個多月前，就由於一場車禍，離開了人世……他的棺槨都已經入土，不可能發生我之前所說的那些事……”
    凱蒂深呼吸一口氣。
    自我認知與世界之間產生嚴重偏差，會令人無法分清楚自己所見到底是真實還是幻境。
    若是一般人，隻能在束手無策，迷失其中。
    但他們不一樣。
    絕對不會被蒙蔽的人，錨定在他們的身邊。
    所以，詹姆斯是確實存在的。
    可既然如此，艾伯特所說的話又該如何解釋？
    他們的記憶難道遭受到了未知存在的修改？
    帶著這樣的疑問，凱蒂將這一切編輯成了短信，發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