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感應後，蘇凡低垂下視線。
    除了看到一群自我感覺良好的示威之外，沒有任何收獲。
    若是平時蘇凡或許還會因為無聊而反擊一個小小的精神衝擊，但現在對於他來說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萌頭隻有在蘇凡自身遭遇到足以被害的危險時，才會傳遞出具體的畫麵來。
    其餘情況隻會給予一點感應。
    而但凡是萌頭預警，準沒有好事發生。
    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已經確定這件事與自己有聯係，倒不如主動出擊。
    隻是這一圈下來，除了見到幾個張牙舞爪的人類之外，蘇凡沒有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現如今，能做的估計隻有靜觀其變了。
    蘇凡如此想著，順手從旁邊的侍者手中端盤中拿來一杯薑汁汽水，遞給了身側的特蕾西婭。
    “先喝著，過會去外麵看風景。”
    特蕾西婭從蘇凡的手中接過飲料，小口抿了一點，隨後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不過她也確確實實按照先前所說的那樣，珍惜糧食。
    即便不喜歡也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
    蘇凡見此隻覺得頗為好笑，感覺就像是看小孩喝中藥一樣。
    喝完之後，特蕾西婭突然開口。
    “皮耶羅先生請我轉告你，他見到自己的上司，要前去問好。”
    蘇凡聞言扭頭，不多時便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那個高胖的身影，而此時其對麵，正有一道人影，一手舉杯，一手插兜，時不時點頭。
    想必後者就是邀請他前來的那個上司。
    對方看起來差不多同樣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身西裝，但比起麵前臃腫的皮耶羅，顯得有風度多了。
    麵對獻殷勤的部下，也十分受用地做出了回應。
    隻是那凹陷下去的眼眶中間，隱隱透露出幾分陰鷙。
    交談的間隙，那人時不時看向蘇凡與特蕾西婭。
    想必是皮耶羅已經給對方介紹了兩人的存在。
    蘇凡順手用竹簽叉了一塊餐點放入口中，卻聽一邊的特蕾西婭道。
    “我不太喜歡那個人看我們的眼神，總感覺像是在謀劃什麽一樣。”
    “哦？”
    蘇凡挑了挑眉。
    他沒想到特蕾西婭的直覺如此敏銳。
    “從哪裏看出來的。”
    “修道院中曾經來過一位神父，很討人厭。他們的眼神，很像。”
    特蕾西婭說完頓了頓。
    “所以我說對了是嗎？”
    “沒錯。”
    蘇凡幹脆回答。
    “從麵相上來看，這家夥可是個為求上位不擇手段的狠角色。”
    “麵相？”
    特蕾西婭第一次聽這詞匯，有些不解。
    “你沒聽說過嗎？識人術，社交的手腕。”
    蘇凡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同時另外一隻手放在了身後。
    特蕾西婭似懂非懂，也伸出手和蘇凡握了握。
    相術說起來玄而又玄，但實際分析又有幾分類似於大數據統計的意思。
    相由心生。
    許多人弄錯了一件事，並非因為麵相才有那樣的性格，而是性格導致對應麵相的形成。
    麵腮無肉刻薄，上三白眼冷漠利己……
    譬如與皮耶羅說話的那人便同時具備了這幾種特征。
    表麵上看起來相當和善友好，但眉宇之間的陰鷙和狠厲無論如何都無法掩蓋。
    “或許他不過是將皮耶羅當做是可以結實超凡存在的跳板，給予了他一些空頭支票吧。”
    特蕾西婭聞言，下意識看向了與之攀談的皮耶羅。
    “怎麽，是在擔心他被人利用，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是嗎？”
    “不。”
    特蕾西婭搖了搖頭。
    “我隻是突然明白皮耶羅為什麽要把我們帶來了。”
    她自然不會認為在警務係統之內工作多年的皮耶羅會是個簡單角色。
    如果事情真的如蘇凡所說的那樣，那這雙方隻能說是各懷鬼胎。
    一個套近乎拉來不熟悉的驅魔師給自己撐場麵，另外一個則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既然如此，蘇你為何要接受他的邀請，前來參加宴會？”
    “你是說，我知道對方別有所圖，對嗎？”
    蘇凡伸了個懶腰，語氣平靜。
    “人與人之間結識總是需要一個契機的，大多數情況之下都是利益驅使，這沒什麽好奇怪。”
    “他希望我可以出現在宴會上，作為他與上司拉扯的籌碼，我們也利用這次機會，完成我們的倫敦觀光計劃。”
    “而且從頭到尾我們也沒有幫他做什麽，這筆買賣相當劃算。”
    蘇凡說話期間，身軀稍微往側邊挪了挪。
    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正好擋住了不遠處一位緊盯著特蕾西婭的男子的視線。
    被發現了？
    男子下意識冒出如此想法，卻很快被其所否定。
    除了感知強化類型的超凡者，一般人極少能察覺到這個距離的窺伺。
    更何況目標還不是他本人。
    男子之所以能這麽清楚，就是因為他本身也有一點不為人知的特殊能力。
    倚仗著這份特長，他現在過上了之前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每日都有美女環繞。
    但人的欲望就像是高山上的巨石，一旦開始便再也無法停止。
    伴隨著享受閾值的不斷提高，男子的口味也越來越刁鑽。
    他早已對那些渴望金錢權力的一般女人沒有了感覺，轉而追尋更高級的獵物。
    現如今，正好就出現了那麽一個。
    能出現在此地之人非富即貴，女孩一身打扮廉價，應該是受邀隨同的特殊人員。
    分明是超凡身上卻沒有任何力量波動，再加上童貞女的特點，其必然是修女一類的神職者。
    極品。
    男子心中激動，一雙棕色的眸子中迸射出毫不掩飾的情欲淫邪。
    正當他滿心幻想如何將對方迷暈，任由自己擺布時，與之隨行的黑發青年，突然擋住了視線，完美遮蔽了那道倩影。
    那男人暗罵了一聲晦氣，正準備轉移地點繼續偷窺，卻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仿佛一根細長的冰針順著頭頂貫穿，沒入脊髓。
    有敵人！
    他渾身劇烈的哆嗦，四處尋找寒意的來源，卻一無所獲。
    扭頭一看，卻見到自己身側的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洞開，寒風一陣一陣吹來，灌入他的衣領和袖口。
    是風啊。
    如此想著，男子突然鬆了口氣。
    “克裏斯！”
    恰好不遠處有人在呼喚他同去飲酒，男子匆忙舉杯前去。
    “這位是我最近結識的超凡者，克裏斯。”
    絡腮胡中年男子對身邊的高胖男子介紹。
    “克裏斯先生，幸會，我是皮耶羅，庫倫先生的下屬。”
    肥碩男子伸出手來，但等待他的卻是克裏斯的冷落。
    克裏斯並沒有選擇與之握手，僅僅隻是嗤笑了一聲便不再作搭理。
    這一行為，頓時讓原本還算是和諧的氛圍跌入了冰點。
    當眾被落了麵子，皮耶羅本人的臉色並不好看，但沒有發作，迅速調整了表情，笑嗬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看樣子克裏斯先生相當有性格啊。”
    說話的同時，皮耶羅另外一隻手輕輕握了握妻子克洛艾的手掌，讓其不要發怒。
    “克裏斯，你這樣太沒禮貌了。”
    庫倫皺眉嗬斥，但神色之中並沒有太多的憤怒。
    甚至光聽語氣都能聽出其惺惺作態。
    皮耶羅本就在他心中上不得台麵，如今這唾麵自幹的行為，也無法博得任何好感或者高看，反而覺得前者性格懦弱，本該如此。
    被庫倫假模假樣訓斥的克裏斯，滿不在乎，自顧自地喝了口香檳。
    “抱歉，皮耶羅，讓你有了不愉快的經曆。”
    “不，沒什麽。”
    “說起來，和你一同參加宴會的那兩人是……”
    庫倫的視線示意宴會大廳之中，自顧自交談的年輕男女。
    “他們二位是來自於梵蒂岡教廷之中的超凡者，為了處理恩菲爾德區的靈異事件，專程前來。”
    “現如今工作告一段落，便準備體驗一下倫敦風情。”
    “原來如此……不如請他們過來，一同認識一下？”
    庫倫圖窮匕見，展露出自己的真實意圖。
    “那可能要請庫倫先生親自走一趟了。”
    皮耶羅依舊保持之前的笑容，沒有挪步的意思。
    “你不準備與我們一同嗎？”
    “我和內人去其他地方看看，不與二位同去了。放心，特蕾西婭小姐以及助手先生非常友善。”
    皮耶羅如此說著，就拉著克洛艾轉身朝著會場的另一方向而去。
    “為什麽不拒絕他們？”
    拉開足夠的距離之後，克洛艾立即質問，語氣中滿是按捺不住的憤怒。
    “他如此侮辱你，你卻要將重要的人脈介紹給他們？你是瘋了嗎？”
    “人脈？得了吧寶貝，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彼此利用的協作關係。”
    皮耶羅笑了笑。
    “想要與那等存在攀上交情何其困難？就憑庫倫那一點財力權力，哼哼……”
    他雖然不是什麽位高權重之人，但自我認知非常清晰，同時善於審時度勢。
    庫倫心中的那點心思早就被皮耶羅看出來了。
    克裏斯行事風格狂妄，剛才交談的時候，甚至毫不掩飾對於克洛艾的覬覦。
    這樣的手下，肯定沒少給他找麻煩。
    邀請自己前來，無非就是看上了他可能認識的超凡，順帶和克裏斯撇清關係。
    但事情真的會像他所想的那樣順遂嗎？
    “可萬一，特蕾西婭和蘇凡他們兩個人被庫倫說動了怎麽辦？”
    克洛艾眉宇之間的憂慮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反而更加濃厚。
    “不相信的話，你看著就好。”
    皮耶羅與之截然相反。
    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這個被人視作墊腳石、窩囊廢的中年男人，露出了十拿九穩的笑容。
    特蕾西婭小姐身上的氣質不會騙人。
    自小在教廷之中長大的神職人員，是無法接受高層的。
    她大抵是無法接受，那種由特權滋生的罪惡。
    至於另外一位，更不用擔心。
    對待任何人任何時候都彬彬有禮的人最難相交。
    因為他們打心底裏就不想與其他人有深入交流。
    ——
    蘇凡和特蕾西婭兩人，並沒有與宴會廳內任何人說話。
    他們從餐桌上摸來了一點吃的，又取來一瓶紅酒，來到了廳外用於觀景的露天陽台。
    太陽終於沒入地平線，倫敦的天際也迎來了所謂的藍調時刻。
    天空將暗未暗，呈現出一片靜謐的藍色，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仿佛被一層輕紗所籠罩。
    特蕾西婭的眼中倒映出下方接二連三亮起的燈火。
    “很漂亮，可惜我沒辦法看到更多。”
    下意識地感慨剛剛從口中吐露，特蕾西婭便感覺到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後腦勺處。
    “不要動，仔細感受。”
    蘇凡的聲音落下後不久，特蕾西婭便感覺到自己的雙眼產生了些許變化。
    能捕捉到的信息增加了。
    現在的她可以看見樓下說笑的青年情侶，彼此不經意對視的默契和親昵。
    能看見不遠處高樓，舞蹈教室內的女孩們對著鏡子整齊劃一地做著動作，繃緊腳尖的長腿起落，賞心悅目。
    能聽到隱藏在風聲之中的悠揚小提琴聲，那是街邊賣藝的流浪者正傾情演奏著自己熱愛的樂章。
    還有在街角塗鴉，被警察所追捕的少年們摻雜著怪叫的大笑聲。
    盡管這些信息駁雜同時發生，可神奇的是，特蕾西婭可以清楚接受，並且處理。
    【這就是蘇凡眼中的世界。】
    特蕾西婭的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但心中升起的卻不是羨慕。
    能夠察覺到常人無法發覺的美麗，就必然會洞悉隱藏在最深處的醜陋。
    一直以來，他又是以什麽態度看待人類的呢？
    不過她的思考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因為有人正在等待她的感想。
    “很漂亮。”
    在父親酒醉的間隙，她會放下手中的農活，與尋自己出來玩的夥伴們暢享未來。
    出了特蕾西婭之外的所有女孩無一例外地流露出對於大城市的向往。
    仿佛那邊的街道都是糖果鋪成。
    特蕾西婭當時隻覺得茫然，現在她或多或少能理解她們的想法了。
    “但也沒什麽特別的……”
    她心知，同樣的景色在洛杉磯那邊也能看到，隻不過當時自己沒有功夫前去罷了。
    “都市之中的風景自然大差不差，想要看一點不一樣的，就得前去人跡罕至之處。不過，人間的煙火氣，也是一種樂趣。”
    特蕾西婭看著蘇凡如此說著的時候，微微眯起了雙眼，似乎頗為享受。
    “說起來，這裏明明是高處但為什麽一點都感覺不到冷呢？”
    特蕾西婭當然感覺不到寒冷，蘇凡在出來之後，心念流轉發動禦風。
    迎麵而來的氣流全部被他分開，從而創造出了一片寒風無法侵入的區域。
    “怎麽？想體會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蘇凡說著，放進來了一絲冷氣。
    就是這麽一下，令特蕾西婭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還是免了吧。”
    兩人沒有繼續談話，而是安靜下來，無聲享受著良辰美景。
    直到藍色逐漸濃鬱，化作漆黑的墨色。
    也就是此時，兩人的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請問，是特蕾西婭小姐嗎？”
    特蕾西婭聞言扭頭，便見到之前與蘇凡談論的絡腮胡男子，正在朝著自己走來，臉上掛著友善的笑容。
    “我是皮耶羅的長官，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庫倫。”
    “原來是庫倫先生……請問這次前來有何貴幹？”
    特蕾西婭並沒有與之多客套，直截了當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