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前世篇(終)訣別,契機:朕就是想你母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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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眼看去,隻見蕭懨嘴角殷紅。
    他沒什麽表情,掏出手帕來擦拭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擦完,他看著手帕上暗紅的血跡,笑起來,眉眼間卻是藏不住的疲憊。
    他喃喃道:
    “本想著看宸兒成完親的,可是朕實在太累了,怕是等不到了,昭昭,你不要怪朕……”
    有的人向來習慣忍耐,不輕易說痛說累說委屈,可隻要說出來,那便證明他已經到了極限。
    林昭月聽著他的話,總感覺這話不吉利,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蕭懨,你什麽意思?你到底什麽意思?什麽叫等不到了?”
    她知道他的身體有很大的虧損,可是隻要好好調養,別再管其他事情,放鬆心情靜養,再活過個十年八年不是問題。
    “你不管宸兒了嗎?”
    可不論林昭月如何質問,蕭懨都聽不到,也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等蕭懨從地下室裏出來,抬眼一看,就看到不知在院子裏站了多久的蕭景宸。
    蕭懨漆黑的眸子閃過一抹驚訝,繼而了然。
    蕭景宸並不笨,這事,他想要知道,不過遲早的事情。
    蕭景宸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身去,喊道:
    “父皇。”
    “來見過你母後了?”
    蕭景宸誠實的點頭。
    蕭懨沒問他何時知道的,隻是道:
    “過來,陪朕喝兩杯。”
    蕭景宸看著蕭懨,這次沒再說讓蕭懨保重身體不宜飲酒的話,而是點頭應道:
    “好。”
    蘭苑一直有人打理,父子倆去了主院裏的涼亭。
    這涼亭,蕭懨以前偶爾閑暇時會在彈琴畫畫。
    她不會,他便手把手教她。
    “朕不在的這三年,宸兒做得很好,尤其是水利的建設,宸兒做得比父皇還要好。”
    蕭景宸聽到蕭懨的誇讚,還是有一些不好意思,道:
    “兒臣不敢居功,此事皆因眾臣齊心輔佐,才辦得如此順利。”
    蕭懨看著蕭景宸,微笑起來,又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朕知曉你的謙遜,宸兒,很厲害,你母後定會為你高興的。”
    蕭懨說著,端起酒杯,輕抿一口酒,而後,緩緩道:
    “前朝餘孽早就肅清,北厥如今也已歸順,邊境已平,又與其他六國簽訂百年聯盟協議,隻要不出大錯,有你沈叔和內閣的那些長老在,便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蕭景宸微怔,隱約察覺到什麽,喊道:
    “父皇……您……”
    蕭懨摘下腰間的玉佩,遞到蕭景宸麵前,淡道:
    “朕將傳位於你。”
    蕭景宸看著眼前的玉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父皇正值盛年……”
    蕭懨的麵上浮出一絲笑來,道:
    “怎麽?難不成宸兒是想讓父皇操勞到暮年不成?你父皇已費心大半輩子,心疼心疼父皇吧!”
    其實早在這些年裏,從蕭懨開始放手內政,清除一切對安國、對皇位不利的因素開始,蕭景宸便隱約猜到會有這麽一天,父皇所做的,都是在給他鋪路。
    可真的到了這一天,他突然就很想哭,眼眶一下就紅了。
    蕭懨伸手,將人扶起來,溫聲道:
    “穩當些,這三年宸兒做得很好,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了,這安國交給你,父皇很放心。
    隻是雖說北厥已經歸順,皇室貴族父皇皆已斬殺,但北厥性子野蠻,隻怕不好教化,若是教化不來,便該殺的殺了,不可心軟。”
    說著,蕭懨伸手,慈愛的摸著他的頭,道:
    “父皇該教的都已經教了,該做的也已經做了。宸兒,你向來聰慧,一直都知道路該如何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父皇很放心你。
    禪位詔書朕已經擬好了,若是有什麽解決不了的或者煩悶的事情,便找你外祖父、大舅、四舅,沈叔、風叔風姨,他們都會幫你,父皇本該看你成家立業的,可……”
    蕭懨頓了一會,道:
    “以後的路,便隻有你一個人走了。”
    蕭景宸聽出蕭懨話中訣別的意味來,眼淚終於再也控製不住,他伸手,抱住蕭懨,哭得像個小孩。
    “父皇,不要……您不能讓我自出生後沒有阿娘,如今又沒了父親。”
    蕭懨伸手,一下又一下的拍著蕭景宸的背,像小時候那般。
    這是他養了二十一年的兒子,風姿卓越,聰慧過人,才華橫溢,有勇亦有謀,十三歲便三元及第,名滿京都。
    想來,昭昭應當是滿意的。
    “宸兒,父皇真的累了。”
    蕭景宸一邊哭著,一邊道:
    “父皇若是累,便好好歇息,那些國事政務都通通交給宸兒,父皇別不要宸兒,宸兒隻有父皇了……”
    蕭懨伸手,用指腹擦掉他溢出的眼淚,道:
    “宸兒還有外祖父,外祖母,大舅,二姨,四舅,沈叔叔,風姨,風叔叔……他們都很愛你。”
    “可宸兒也想要父皇,若是母後還在,她定不會讓父皇這般做的。”
    蕭景宸控訴著,說完便推開蕭懨,抹著眼淚倔強道:
    “宸兒現在就去找母後說理去,她定不會讓父皇丟下宸兒不管的……”
    自蕭景宸五歲後,他便沒再哭過了,從來都是自持端重,可是現在的他,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林昭月在一邊心疼得不行,跟在蕭景宸身後。
    兩人還沒走出涼亭,便聽到身後傳來蕭懨低啞的聲音。
    “朕就是想你母後了,很想,很想……”
    兩人的腳步,頓時頓住……
    ……
    林昭月原本以為那一晚蕭懨隻是喝醉了,胡言亂語,可不曾想,自那天之後,他便將一切政務全都交給了蕭景宸,而他自己,則讓繡娘三月內趕製出成親穿的婚服。
    那鳳冠霞帔都是按照她的尺寸定做的,她意識到蕭懨要做什麽,天天罵著他,甚至試圖進入他的夢境裏,可全都失敗了。
    林昭月急得團團轉,可卻無能為力,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蕭懨那般荒唐下去。
    婚服製成的那一天,他擇了個黃道吉日,頒布聖旨,立蕭景宸為新帝。
    蕭景宸登基的第二天,蕭懨便前往護國寺。
    蕭景宸抱著林昭月生前給他繡的虎頭鞋,佩戴著蕭懨給他的玉佩,偷偷跟隨。
    蕭懨很快就發現了他,看著蕭景宸通紅的眼睛,無奈道:
    “國不可一日無君,政務繁忙,你回去吧!”
    蕭景宸很少違抗蕭懨的命令,可是此刻,他比那驢還倔,蕭懨如何都趕不走他。
    最後蕭懨沒辦法,親自動手將他打暈了讓人給他綁了將他抬回去。
    到了護國寺,林昭月比蕭懨還要著急,她徑直飄上去,想要見一見空無大師,製止蕭懨荒唐的行為,可是那低沉悠揚的梵音又在她耳邊回響,這一次她的反應比第一次來這裏時還要劇烈,還沒進寺裏,便暈了過去。
    護國寺,觀星殿。
    白陌子看著眼前的蕭懨,歎道:
    “懨兒,你會死,你真的想好了?”
    “徒兒想好了,哪怕死,徒兒也想再見到她。”
    “天道之事,講究因果,隻是有一線生機,從來沒有人嚐試過,若是你依舊見不到她,你悔不悔?”
    男人聲音堅定:“不悔!”
    ……
    林昭月再次醒來時,是在她的屍體裏。
    她的屍體已經被換上鳳冠霞帔,躺在一個祭壇上,她被禁錮在她的屍體裏,能觀能聽卻不能言,不能動。
    蕭懨著一襲紅袍,遵循古禮,按照僧人的引導,完成所有儀式,最後他跪在祭壇前,念誦道:
    “朕自登基以來,一直勤勉有加,夙夜匪懈,唯恐江山動蕩,百姓不寧!殫精竭慮數載,終使江山穩固,國泰民安。
    朕不敢貪天之功,願以百年國祚綿長,以命換命,求見亡妻一麵,望上天垂憐!”
    說著,他拿起匕首,毫不猶豫割下自己的手腕,鮮血噴湧,灑在祭壇上。
    那些鮮血順著祭壇的紋路,逐漸往四周蔓延。
    林昭月看著蕭懨手腕上的鮮血汩汩而流的樣子,瞪大眼睛,
    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亡。
    她不需要他以命換命,蕭懨,你給我好好活著,你不準死……
    他死了,他們的孩子怎麽辦?
    蕭懨,你不準死……
    隨著身體內血的流失,蕭懨的臉色漸漸慘白,在所有的祭壇紋路都被鮮血填滿之後,晴天劈起一道驚雷,劈的位置,正是林昭月屍體的位置。
    千鈞一發之際,蕭懨憑著本能,衝過去,那道天雷劈在他的身體上,還沒等林昭月反應過來,另一道天雷降下,劈在她的身上……
    蕭景宸穿著一襲玄黑勾金龍袍,立於金鑾殿前,看向護國寺的方向,看著那兩道天雷,他撩開衣袍,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如果真的有天道,有神明,他祈求上蒼,讓他下輩子,再做阿爹阿娘的孩子……
    蕭景宸身後的眾臣見此,亦撩開衣袍跪了下來。
    君跪,臣跪,百官叩首……
    ……
    靈魂被撕碎,極致的疼痛已經超出了林昭月承受的範圍,她大叫一聲,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她大口喘著氣,冷汗淋漓,心髒在胸腔劇烈跳動。
    “昭昭,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