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學生烏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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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風夾雜著些許涼意,章華學宮七十二間齋舍的琉璃瓦上飄落著梧桐的落葉。禮學院東齋內,其中一間書舍內,十六張柏木書案呈半月形排開,商文博士將書本輕輕擱在青玉鎮紙上,晨光透過雕花木窗斜照在他靛青深衣的雲雷紋上。
商文博士年約四十多歲,是顏回的弟子之一,二十年前從章華學宮禮學院結業,但並沒有選擇參加招賢考試,而是通過考核,成為了禮學院的一名教習。
十年前,又從教習的職位上成為一名博士,專治尚書,所以他也成為禮學院之中一名專門教導尚書的博士。
“今日講《堯典》"克明俊德"句”,商博士的聲音像編鍾餘韻般清越,黑色的長須隨吐字微微顫動,目光在舍內十幾個學生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一個錦衣少年身上,說道:“子遊,你來誦讀注疏。”
東首第三席的錦衣少年慌忙起身,腰間玉組佩撞出清脆聲響,看得上方的商文博士眉頭一緊。
少年用磕磕絆絆的聲音讀道:“孔子曰:能明俊德之士任用之,謂若稷、契之屬。”
話音未落,西窗邊突然傳來衣料摩擦聲,幾個眼尖的學子已瞥見齋外廊下若隱若現的玄色蟠龍紋。
商博士的眼角餘光掃過窗外人影,但卻不動聲色,手中青銅錯金螭紋尺卻穩穩指向書卷,說道:“老夫常言,讀書當樸素從簡,你卻屢教不改,你打扮張揚,性格浮躁,昨日讓你們回去熟讀,你今日卻讀都讀不明白,你太讓老夫失望了”。
那個被叫做子遊的學生臉上表情雖然唯唯諾諾,但心裏卻不以為意,他家裏乃是巨富,金銀不知凡幾,何苦要與這些人苦苦讀書。
座上的商博士見少年子遊低頭頷首,以為他已經知道錯了,於是就不再苛責於他,讓其坐下。
少年子遊恭敬的坐下之後,低著個頭,臉上露出了自鳴得意的笑容。
這一幕剛好讓窗外的楚王熊章一行人看了個清楚。
隻是熊章沒有說話,學宮祭酒也沒有說話,隻是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烏桓,你且說說堯帝為何首重"明德"?”,商文博士對那少年子遊前麵的青年問道。
被點名的褐衣青年指尖還沾著製簡未淨的竹青,起身時帶起淡淡苦香:“小子愚見,上古之時,百獸率舞而民不知禮。帝堯欲使黎民有別於禽獸,故需德性昭明之人立典範。”
齋外廊柱陰影中,楚王熊章微微頷首,一旁的昭信臉色也好看了幾分。
“善!”,聽到學子烏桓的回答,商博士臉上露出笑意,隻見手中尺頭輕叩案上陶水丞,驚起一滴清水落在桌麵,繼續問道:“然《舜典》載"五刑有服",德化與刑名豈非相悖?”
滿齋寂靜中,北窗下突然傳來陶盂傾倒聲,原是侍墨童子聽得入神碰翻了硯滴。
“學生以為...”烏桓喉結滾動,目光掃過簡上"流宥五刑"四個字,然後回答道:“德為根本,刑為枝葉,譬如治水,禹王疏浚為主,築堤為輔。”
“你說得很好,且坐下吧”,商博士對青年烏桓的回答十分滿意,隻見他廣袖如雲展開,袖緣朱砂繪製的二十八星宿圖掠過書卷,目光再次看向屋內的所有學子,問道:“若是爾等皆是皋陶,議鯀之罪,當如何處?”
滿堂的學生聽到商文博士的問題,屋內頓時響起書卷翻動的聲音,侍墨童子小跑著為眾人添水研墨,鬆煙墨香混著窗外新開的辛夷花香漫溢開來。
“博士容稟”,南席的一個青年子弟熊本離席對著商文博士長揖回道:“《洪範》有言,"鯀陻洪水,汩陳其五行",當處極刑!”
熊本,也被稱為王孫本,是楚國的宗室子弟,是楚國宗室之中少數幾個進入禮學院的人。
商博士聽後卻沒有點評,而是轉向西席,看向先前的那個青年,問道:“烏桓以為如何?”
“小子嚐聞楚地有"堵不如疏"之諺”,烏桓先是看了商文博士一眼,然後又看了麵露不悅之色的熊本一眼,隻見他額角滲出細汗,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簡牘毛邊,說道:“鯀之失不在用堵,而在不察地勢,若當時令其戴罪治水,未必不能功成,至少鯀的治水能力已經是最強了”
“妙哉!”,商博士聽到烏桓的回答,突然擊節而歎,驚得侍墨童子摔了青瓷筆洗。
商文博士感歎道:“昔太甲居桐宮三年,伊尹不曾棄之,爾等當記,聖人立法,常存哀矜之意。”
“先生之言,學生不敢苟同”,這時熊本起身拜道。
“你還有何言?”,商文博士平靜的問道。
“鯀在治水之前就已經向人王立下了承諾,治不好就將其治罪,最後的結果是鯀確實是治水失敗,百姓造成了巨大的傷亡,鯀錯在太過自信,沒有將百姓的生命放在心上,所以學生以為處以極刑完全沒有錯”,熊本說道。
“但鯀是當時治水能力最好的人,將他殺了對於水患沒有半點益處,還不如寬恕他,再給他一個機會,若是讓鯀再試一次,或許水患就能提前數十年平息”,商文博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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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隻是先生的猜測,至少殺了鯀,嚴明律法,其他人就不敢胡亂插手治水之事”,熊本說道。
“正因為如此,該不該處死鯀就存在了爭議,若是不殺鯀,是不是結果會好一些呢?這就是我們如今思想存在差異的原因,有人崇尚法治,有人崇尚仁治,這就是我們要上課的意義啊”,麵對熊本的話,商文博士依舊耐心的說道。
“學生受教了”,聽完先生的話,熊本這時候也才知道自己執著一個答案的想法是錯的。
“寡人聞"教學相長",今日方知其味”,楚王熊章和祭酒昭信走了進來,朝著商文博士鞠躬拜道:“打擾先生上課了,隻是剛才聽了先生關於法治和仁治之言,感觸頗深,這才打擾到先生授課了,實在是罪過”。
“臣拜見大王”,商文博士見熊章自稱寡人,旁邊又是祭酒作陪,已經是明白了他的身份,連忙作揖行禮。
“學生見過大王”,諸學子也是齊聲行禮。
楚王熊章扶起商文博士,但他的目光掃過青年烏桓染青的指尖:“你是叫烏桓吧,你對尚書頗有幾分見解啊”。
烏桓撲通跪地,額角觸到冰冷青磚:“學生妄議,求大王...”
“學堂之上所談一切皆是學問,既然是學問,又何談妄議”,楚王熊章指尖掠過烏桓桌案上的《禹貢》竹簡,問道:“為何其他人都是紙書,就你一人是竹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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