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陪同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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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大彪的意識在132路公交車顛簸的節奏中沉淪。車身每一次晃動,他都感覺自己像沉船般滑向黑暗的深淵。大腦裏隻剩下一片混沌的疲憊,四肢百骸都軟得像泡漲的麵條。
    嗡嗡……嗡嗡……
    有什麽東西在腿邊震個不停。手機……?是手機在震動吧……
    寇大彪的眼皮重若千斤,連嚐試掀開的力氣都聚不起來。算了……管它呢……再睡會兒……
    嗡嗡……嗡嗡……
    震動頑固地持續著。
    好吵……寇大彪在昏沉中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胸口像被什麽東西猛地揪緊了!一片空白的大腦深處,驟然閃現出麵包車揚長而去的畫麵,元子方慘白的臉貼在車窗上,嘴唇無聲蠕動……
    元子方!他被帶走了!
    這個念頭像一盆冰水,瞬間澆醒了寇大彪瀕臨崩潰的神經!他猛地一激靈,心髒狂跳幾乎要衝出喉嚨。幾乎是憑著一股蠻力,他硬生生地將沉重的眼皮扯開一條縫,刺目的光線讓他眩暈。他顫抖著手,在口袋裏胡亂地摸索,幾乎是憑本能按下了接聽鍵,把手機死死按在耳邊。
    “喂?……咳!咳!”他的聲音幹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木頭,還帶著被驚醒的嗆咳。
    手機那頭沉默了一秒,隨即爆發出一個尖利、焦灼的女聲,帶著難以置信和隱隱的哭腔:“喂?是阿彪嗎?你剛才是不是打電話了?有什麽事嗎?”
    “阿姨?……簡阿姨?”寇大彪費力地辨認著,是元子方媽媽簡莉莉的聲音!他立刻清醒了大半,但強烈的困倦感仍然如同潮水拍打著他的意誌,“是我,寇大彪!阿姨!元子方……元子方被那幫追債的人……帶走了!就在剛才!就在錦江之星酒店!”
    “帶走了?!”簡莉莉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哭音,“現在在哪呢?他們想幹什麽?” 電話那頭傳來混亂的喘息和壓抑的嗚咽。
    寇大彪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公交車引擎的轟鳴和簡莉莉尖銳的質問交織在一起,讓他頭痛欲裂。“阿姨……阿姨你冷靜點……我也不知道……他們塞進一輛麵包車……跑了……” 他語無倫次,聲音抖得厲害,“……三……三個人……把他架出去的……我沒攔住……對不起阿姨……”
    “現在該怎麽辦?你說現在該怎麽辦啊?阿彪?!”簡莉莉的恐慌和無助如同實質般從聽筒裏湧出,刺進寇大彪的耳朵裏,“他會不會出事啊?”
    寇大彪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困”和“怕”兩個字在瘋狂打架。麵對簡莉莉一連串錐心的問題,他隻覺得更加茫然和無力。“……我……我也不知道……阿姨,要不……要不您先……先去報警?”他艱難地擠出這句話,疲憊感讓他幾乎想立刻掛掉電話重新墜入黑暗,“我……我真的太困了……熬了一夜……扛不住了……”
    “報警?我一個人去?”簡莉莉的聲音陡然帶上了絕望和一絲被拋棄的憤怒,“我怎麽說得清楚?!你知道情況,你看到他被抓走的!阿彪,你必須來!你陪我去報警!求你了,算阿姨求你!我就小方一個兒子……”她的聲音變成了徹底的哀求,帶著絕望的哭腔,“沒有你,警察問話我都說不明白……我怎麽救他出來啊……”
    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像一把鈍刀子磨在寇大彪的心上。他知道元子方母親說的是事實。他看著元子方被抓,他是唯一的目擊者。一股強烈的自責和無法推卸的責任感,最終壓倒了那鋪天蓋地的疲憊。“……行……” 他咬牙答應,聲音沉悶而急促,“……就還在酒店門口見!我這就回來!錦江之星門口!快點!”他幾乎是喊出來的,唯恐自己下一秒就會反悔。說完,不等對方再說話,他啪地按斷了通話。
    寇大彪掙紮著從座位上彈起來,扒著扶手,跌跌撞撞地衝向正在減速停靠的下一個公交站。車門一開,他幾乎是滾下去的,也顧不得看是什麽地方,立刻衝到馬路邊,揚手就攔下了一輛剛下完客的出租車。
    “師傅!快!去逸仙路錦江之星酒店!快點!”寇大彪一頭栽進後座,喘著粗氣催促道。
    出租車在清晨的車流中穿行,寇大彪癱在後座,窗外飛逝的景象像蒙著一層霧。他用力掐著自己的虎口,試圖保持清醒,但意識還是不受控製地渙散。
    不到十分鍾,那熟悉的酒店旋轉門再次出現在眼前。寇大彪胡亂地塞給司機一把零錢,推門下車。酒店門口依舊人來人往,但那輛帶走元子方的銀灰色麵包車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他環顧四周,沒有看到簡莉莉的身影。困意和等待的雙重煎熬讓他渾身發冷。他踉蹌幾步,走到酒店門口的公交站牌下,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就癱坐在冰涼的金屬長椅上。身體一沾座位,那沉重的睡魔再次洶湧襲來。腦袋不受控製地向前一點一點,最終靠在了旁邊冰冷的廣告牌支架上。他甚至沒力氣調整姿勢,任由眼皮沉重地合攏,意識瞬間模糊。
    嗡嗡……嗡嗡……
    又是那該死的震動!這次直接從口袋裏傳導到他的大腿,像電流一樣猛地把他從短暫的昏睡中驚醒!
    寇大彪像觸電似的從座椅上彈起,心髒咚咚狂跳,第一反應就是朝酒店旋轉門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略顯陳舊灰色薄呢外套、身形瘦削的中年女人,正站在旋轉門外側,焦急地四處張望。她麵容憔悴,眉頭緊鎖,手裏緊緊攥著一個老舊的布包,正是元子方的母親,簡莉莉!
    寇大彪立刻抓起手機接通,一邊喊著“阿姨我在這兒!”一邊朝著簡莉莉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簡莉莉看到他,幾乎是撲過來的,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指尖冰涼發抖:“阿彪!小方到底怎麽回事?他被誰帶走了?在哪裏帶走的?!啊?”她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混雜著恐懼、憤怒和無助。
    寇大彪努力集中精神,避開她逼視的目光,指了指旁邊的酒店大樓:“就在裏麵……一樓餐廳……” 他喉嚨發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我們剛吃完早飯……那三個人就衝進來……二話不說……就把他架走了……”
    “餐廳?!”簡莉莉的聲調猛地拔高,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餐廳肯定有監控!酒店都有攝像頭!走!找他們去!讓他們把監控調出來!我們去報警!”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果斷。
    兩人腳步匆忙地推開旋轉門,重新回到暖氣逼人的酒店大堂。這一次,寇大彪隻感覺這暖意帶著壓抑和諷刺。他們徑直衝向總服務台。
    台前站著兩位穿著整齊製服的前台女接待員,其中一位看到他們氣勢洶洶地過來,臉上職業性的微笑收斂了幾分。
    “你好,我們要查看餐廳的監控錄像!”簡莉莉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尖利,她雙手按在大理石台麵上,身體前傾,“我兒子,就剛才不久,在你們餐廳吃早飯的時候,被三個人強行拖走了!我們必須看監控!報警需要證據!”
    接待員的表情瞬間變得警惕而程式化。另一位年紀稍長的接待員上前一步,語氣禮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很抱歉,女士。酒店監控錄像是受嚴格管理的,我們有規定,不能隨意調取給客人查看。這是出於對住客隱私的保護,請您理解。”
    “什麽叫不能看?!”簡莉莉氣得聲音發顫,“那你們酒店幫我們先報警。”
    那位接待員眼神掃過一旁沉默但眼神同樣焦急的寇大彪,語氣依然平穩,“女士,我們並沒有收到餐廳或保安報告有衝突發生。”
    寇大彪忍不住插嘴,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和疲憊:“就在那!就在餐廳東北角靠窗的位置!三個人衝進來,扭著我朋友的胳膊就拖走了!旁邊的人都看見了!你們不信可以去問當時的服務員!” 他指向餐廳的方向。
    接待員不為所動,臉上掛著訓練有素的平靜:“很抱歉,先生,女士。按照規定,沒有警察到場,我們無權調取監控。我們建議您,如果確實發生了您所說的事情,應該立即向附近派出所報警處理。”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過——監控可以看,但不是給你們看,也不是現在看。報警吧,警察來了再說。
    簡莉莉拽著寇大彪衝出酒店旋轉門,寒風裹著灰塵撲在臉上。她顫抖著掏出手機叫車,布包帶子在手心勒出深痕。寇大彪麻木地跟在她身後,眼皮沉得幾乎粘在一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出租車穿過早高峰的車流,最終停在一個掛著藍底白字牌子的派出所門口。簡莉莉幾乎是撞開車門衝下去的,寇大彪踉蹌著跟上,冰冷的鐵門把手硌得他掌心發疼。
    派出所大廳彌漫著消毒水和舊紙張的味道。一個年輕民警從電腦後抬起眼皮,語氣程式化:“什麽事?”
    “報案!我兒子被綁架了!”簡莉莉撲到櫃台前,聲音劈成尖利的碎片。她語無倫次地複述經過:麵包車、三個男人、被拖走的元子方……寇大彪喘息著補充細節,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櫃台邊緣的脫漆處:“就在錦江之星餐廳,監控肯定拍到了!”
    民警慢吞吞打開登記本:“失蹤多久了?”
    “不到三小時!”簡莉莉急得拍桌子。
    “成年人啊?”民警筆尖一頓,“按規定,失蹤48小時才能立案。”他抬眼掃過兩人,“先回去等等,說不定是債務糾紛私下解決呢?”
    寇大彪的困意瞬間被怒火燒穿:“他們當眾打人拖走!這還不算綁架?”
    “證據呢?”民警往後一靠,椅背發出吱呀聲,“你們有現場視頻?傷情鑒定?勒索電話?”見兩人僵住,他轉向簡莉莉,“你兒子欠人家多少錢?”
    簡莉莉嘴唇哆嗦:“……四十萬。”
    民警鼻腔裏哼出一聲冷笑,筆帽敲著登記本噠噠響:“四十萬?現在馬上都要過年了,你們意思意思還一點,也不會弄成這樣。” 他合上本子,語氣斬釘截鐵,“回去等夠48小時,人沒回來再立案!”
    寇大彪聽著民警冰冷的結論,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脊梁。四十八小時?元子方被塞進麵包車時那張慘白的臉在眼前晃動,他胃裏一陣抽搐——等兩天,怕是連人都找不回來了!可眼皮沉得像掛了千斤墜,每一次眨眼都像在撕扯粘住的膠水,腦子裏嗡嗡作響,全是漿糊。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困倦,喉嚨幹得發疼:“阿姨……”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真的……扛不住了……要不,等我睡醒……晚上再……”
    “阿彪!”簡莉莉像被針紮了一樣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皮肉裏,枯瘦的手指冰涼發抖,“你現在不能走!我一個人……我怎麽辦啊?”她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裏麵翻湧著無邊無際的恐慌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哀求,“我怕……我怕小方等不到晚上啊!”她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哭腔,在派出所壓抑的空氣裏格外刺耳。
    寇大彪被她抓得生疼,這疼痛卻像隔著一層厚棉絮,遠不如那滅頂的疲憊來得真切。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站著睡過去,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要休息。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避開她絕望的目光,視線茫然地掃過派出所冰冷的瓷磚地,仿佛想從那裏摳出一點辦法:“要麽……要麽你想想……還有誰能問?”他機械地重複著腦子裏僅存的幾個名字,像在背誦課文,“元子方舅舅?……或者……那個爺叔那裏?……有沒有門路?”
    簡莉莉像是被他的話點醒,觸電般鬆開手,慌亂地在那隻破舊的布包裏翻找。包裏的東西被她稀裏嘩啦全倒在派出所冰涼的金屬長椅上——幾張皺巴巴的零錢、一個邊緣開裂的廉價化妝鏡、半包紙巾,還有一個屏幕碎得像蜘蛛網的老式按鍵手機。她哆嗦著手指,用力按著磨損嚴重的鍵盤,嘴裏神經質地念叨:“對對,再問問其他人看看。”她翻找通訊錄的動作又急又亂,幾次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那小小的屏幕上,聯係人寥寥無幾,每一個名字都像蒙著厚厚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