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黑魚,紅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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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陽殿外圍,熊啟剛走出來,正要順著大道出宮,在一處拐角處卻看到一侍者迎麵走來。
    “公子近侍吳成,見過昌平君!”雖一襲內侍服飾,但吳成卻表現得不卑不亢,隻能說在宮中快一年,見識得多了……
    “公子?”相對的,熊啟看到此人,心裏卻有些疑惑,一時間並未發聲,眼裏帶著審視。
    這宮中的公子,隻有兩人。能讓人來找自己的,隻有那一位……
    行禮過後,吳成直起身子,正色道:“公子想請昌平君前往別院小敘,不知昌平君可有空閑?”
    熊啟聽聞後眉頭一緊,心中陷入沉思。
    嬴政請自己前去,是謂何意?
    抱著這個疑慮,熊啟沉聲問道:“公子可有說何事?”
    吳成緊忙答複道:“小人不知,隻是公子說若大人問起,讓小人轉達昌平君一句話。”
    熊啟聞聲提起了心神。
    “公子說:大樹雖好,但若不看準時機脫身,待樹倒之日,樹上之人將無一生還!”吳成將嬴政的原話詳盡道來。
    “……”熊啟一時有些沉默,緩了緩心神,這才悵然一歎,道:“帶路吧!”
    “昌平君請!”吳成側身一引,領著熊啟從另一條道走去。
    穿過司道閶闔,熊啟跟在吳成身後,來到了嬴政的別院。
    初一進去,就看到池塘旁邊拋灑魚食的嬴政,挺拔俊逸,氣宇軒昂。
    熊啟看到嬴政,心裏很是複雜。這就是大秦的嫡公子,是女兒心係之人,也是將自己和羋係當作棋子般擺弄的人。
    “公子!”吳成來到嬴政身前,知會了聲。
    嬴政扭身看向吳成身後的熊啟,劍眉微揚,笑著拱手道:“嬴政,見過昌平君!”
    “公子!”熊啟拂手回之,臉上的複雜已經盡數消散,隻留下板正的臉龐,無絲毫波瀾。
    “嗬嗬~”見狀,嬴政突然笑了笑,看著熊啟的臉色,笑問了一句:“昌平君看上去氣色不太佳,近來可是煩心事太多?”
    這句話嬴政並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但是在熊啟的耳朵裏,卻是那樣的刺耳。
    “公子邀本君前來,難道就是為了說這些風涼話嗎?”熊啟冷聲哼道,看上去整個人都很是惱怒,氣勢洶洶。
    “……”嬴政啞然失笑,輕輕擺手,安撫熊啟:“是嬴政失言,還請昌平君見諒!”
    “哼!”見嬴政低頭,昌平君心中的不忿也減弱了不少,冷哼一聲,語氣沉悶,說道:“公子有什麽話直說便可,無需再拐彎抹角!”
    “好!”嬴政親和一笑,隨後轉身來到池塘邊,指著池子裏的魚群,向熊啟說道:“昌平君請看,我這池魚如何?”
    熊啟走到跟前一看,沒有領會嬴政的意思,當即皺眉問道:“公子難道就為了讓本君看這些池魚嗎?”
    “昌平君不知,這池魚之中,另有一番故事。”嬴政眸中神光閃動,瞥了熊啟一眼,扭頭看向池中,自顧自說道。
    熊啟被嬴政這一眼看得心神一震,慢慢靜下心來,耐心聽候。
    “嬴政這院落,在剛入住之時,池中僅有一群金色小魚。金魚同種同屬,在這池中過得也還算清靜。”
    “可前幾個月,內侍府又進來了一批魚子,放入了這個池中,原先金魚的地盤被徹底打破,格局重新劃定。”
    “那個時候,這池中共有金、黑、白、紅四種魚子。四種魚子起先各不相容,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開始有了接觸。”
    “這四種魚當中,金魚最為本分,雖然是這池子原本的主屬,但卻並未欺壓新入的魚子,每天隻是遊玩覓食,不惹他事。”
    “白魚斑雜,雖不同種屬,但好在性格溫和,與金魚倒是相得益彰,過得很融洽。”
    “黑魚卻恰恰相反,生性凶悍,常常挑起爭鬥,憑借數量優勢欺淩弱小,霸占池底的沙地,攪得池中波瀾翻騰,難有寧靜之日。”
    “紅魚數量雖然最少,僅有數尾,但自從一進池中,就與黑魚同伴而行,跟在黑魚身後,仗勢欺壓,將原本溫和的白魚和金魚擾得躁亂不堪,鬱鬱而亡。”
    “就這樣,久而久之,金魚與白魚數量削減,黑魚和紅魚卻如日中天,在這池中作威作福,越發猖獗!”
    隨著嬴政的聲音傳來,池中的黑魚仿佛應了這番話,開始聚眾追逐金魚和白魚,紅魚跟在黑魚身旁協助,兩方仿佛是生死之敵,不死不罷休。
    旁邊,熊啟默然觀望,不發一言。隻是眉心之處,多了幾分鬱結。
    這時,嬴政看了看熊啟,突然一笑,說道:“不過,這黑魚的猖獗,卻也引起了主人的注意!”
    “……”熊啟身子一顫,目中泛起了一絲波瀾。
    “不論是何種魚,都是屬於主人的財貨,池子就這麽大,也沒辦法隔開兩個魚群,可若是不管不顧,任憑黑魚興風作浪,那白魚和金魚遲早都會滅絕。”
    “所以,為了避免損失過大,從上月開始,每日喂食的人,都會側重喂養金魚和白魚,而讓黑魚紅魚半飽半餓,維係在一個平衡點,讓他們沒有力氣再追逐,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可是漸漸地,發現這黑魚不但沒有消停,反而更加凶殘,多次從金魚口中搶食,甚至大的黑魚開始傾吞其他顏色的小魚,照這樣下去,恐怕黑魚遲早會將池中的金魚和白魚吃個一幹二淨,即便是再有新的魚子,也恐怕會入了黑魚的魚腹,難以生長。”
    “昌平君,這種情況之下,我該如何處置?”嬴政看向一旁的熊啟,出聲詢問。
    聽到這裏,熊啟在一旁思索了下,突然發聲:“萬物生滅自有定理,強者生弱者亡!既然黑魚勝過白魚,那公子何不隻留黑魚,將白魚和金魚充當黑魚的魚餌,等到黑魚養肥,能賣個好價錢,公子自然可借此獲利,彌補白魚和金魚的損失!”
    “哈哈哈~~”嬴政聽後不免笑開,搖頭感慨道:“昌平君所言甚是!可是嬴政院中池子裏養的是觀賞魚,是為了自己觀賞。而不像農家的魚塘養魚賣錢,若是池中僅有一色,那這個魚池有何人會來再看呢?”
    “嬴政養著這一池魚,無非就是想看看這不同顏色魚群在水中嬉戲的場景,為此遣人修繕、喂食,這才是嬴政想要的。”
    “可是黑魚排除異己,性格溫和的白魚金魚反而受黑魚的擠兌越發難以生存,等到黑魚遍布池塘之時,嬴政已經沒了修繕喂養的心,也就不會再派人給黑魚喂食,時間一長這魚池必會荒廢,池中的黑魚也將盡數被處理,屆時嬴政又要重新將黑魚處理掉,找些其他顏色的魚苗,再重新修築一座池塘,這其中的花費豈不更大?”
    “……”熊啟默然無語。
    嬴政見之,忽然咧嘴一笑,語氣清幽,直入人心:“好在,嬴政也想到了一個辦法,與陽泉君的所想大致相同,隻是嬴政選得是……滅殺黑魚!”
    熊啟扭頭看向嬴政,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笑容,心中寒意頓生。
    熊啟的動作並沒有打亂嬴政的敘說,清幽的聲音也繼續傳來:“既然黑魚無法與之共存,那就把極惡的黑魚全部剔除掉,剩下性格溫順的白魚和金魚,日後即便有其他魚苗進來,也可以相處得很好!這樣一來,這池中魚兒豈不是越來越繁榮,越來越多彩?”
    說著,嬴政轉過頭,看向熊啟,目光中另含深意。
    “……”熊啟沉默了片刻,看著水中還在追逐的魚兒,細細品味著嬴政所說的話,冷不丁回道:“公子想將池中打我黑魚盡數剔除,可是黑魚性情凶猛,若是在捕撈追殺的過程中拚死反抗,拉無辜的白魚和金魚墊背,到時候即便將黑魚盡數斬殺,白魚和金魚也所剩無幾,公子還是要重整魚池,這其中的花費照樣不小,這又該如何?”
    熊啟的話中,有著幾分抗爭,更有幾分狠厲。
    不過嬴政在聽了這話以後,卻咧嘴笑了起來:“昌平君所思所想,果真是過人一籌啊!黑魚凶悍暴戾,確實會有臨死反擊的情況,可惜……”
    說著,嬴政朝旁邊的吳成點了點頭,吳成看到後立馬反應過來,朝著旁殿走去。
    熊啟在一旁冷眼看著,對吳成的離開不管不問,就要看嬴政等下會如何解答。
    不多時,吳成端著一個木盆,穩步走來,將木盆放到了嬴政的腳下。
    嬴政隨即蹲下身,將木盆之上的蓋子揭下,一隻體型碩大、口齒鋒利的凶悍惡鱗,在木盆中緩緩遊動。
    “這是嶺南特有的雀尾鯛,性情凶猛但卻隻食黑魚,並不會傷及其他魚種,它是黑魚的天敵!若將他放入這池中,黑魚除了逃命,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說著,嬴政將盆中的雀尾鯛倒入了池塘當中,這等凶獸一入池水便猶如狼入羊群,方才還追著金魚打鬥的黑魚立馬驚慌失措,四散奔逃。
    雀尾鯛看都不看那些白魚金魚,穿過魚群直奔黑魚而去,碩大的身軀在水中閃電般穿行,一轉眼遊至一黑魚身邊,一口咬下。
    “撲騰~~”水麵上翻騰了一個水花,方才還窮凶極惡的黑魚此刻隻剩下半截魚尾,緩緩沉入水底,竟是一丁點兒的反應都來不及,就被雀尾鯛整個吞下。
    將飄蕩著血跡的半截魚尾吃下後,雀尾鯛並未停下,朝著另一隻黑魚的方向遊去,寬闊的大嘴仿佛連接著無底深淵,怎麽填也填不滿,在這小小的池塘中尋找下一個果腹之物。
    熊啟眉頭緊皺,看著池中“大殺四方”的雀尾鯛,一時好像聯想到了什麽,卻又好像還差一點兒,對嬴政想要表達的意味沒有全然領會,心中不免有些急迫。
    這時,嬴政看到了熊啟臉上的急躁,輕輕一笑,提醒了一嘴:“伐韓滅周,整合上黨,這樣的功勞,會養出一隻多大的雀尾鯛?昌平君可曾想過?”
    “轟!!”天雷炸響在熊啟的腦海中,宏大的聲響讓熊啟一時陷入了呆滯,愣愣地看著水池當中極速竄行的雀尾鯛,想起了今日朝堂上肆意風發的呂不韋。
    若真按嬴政所言,呂不韋成了這隻雀尾鯛,那黑魚……
    熊啟滿臉驚懼,轉過頭看向一臉溫和笑意的嬴政,心裏突發感覺到難言的詭異。
    明明笑得溫和,卻讓人寒意入骨。明明隻是個少年,卻有著讓自己都滿心驚懼的城府和謀算!
    “公子,在熊啟麵前說這些,究竟是何意?”不經意間,熊啟在嬴政麵前不再以本君自稱,聲音當中也多了幾分波動,不再平定。
    熊啟話裏蘊藏的含義,被嬴政盡收耳中。聽了這話,嬴政嘴角的笑得更開了,一雙明目灼灼生華,逼人的視線讓熊啟有些不敢直視。
    “嗬嗬~~”熊啟眼底的那一抹驚懼,嬴政看得分明,不免輕笑開來:“昌平君不必緊張,嬴政並未有他意,隻是想與昌平君暢聊一番罷了。”
    看著眼前笑臉兒相向的嬴政,熊啟卻不敢有絲毫鬆懈,談話的節奏被嬴政全盤掌握,熊啟卻不敢有一句多餘的言論。
    這時,嬴政看向魚池,出聲問道:“昌平君,你說等這池中的黑魚被雀尾鯛捕食殆盡,先前與黑魚結伴而行的紅魚,是會乖乖地順從大環境,不再滋事呢?還是繼承黑魚的習性,再度翻起風浪呢?”
    熊啟渾身一個激靈,喉結艱澀生硬地滾動,嘴裏卻沒有一丁點兒的濕潤感,難耐地張嘴,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公子……會如何對待?”
    被問起,嬴政捏了捏手裏柔軟的餌食,臉上笑意不減,眼裏的莫名意味愈發濃厚,緩緩說道:“若是這紅魚識相,那我不建議繼續養著。可若是它不識相……”
    話音未落,嬴政神情一肅,周身氣勁鼓動,衣衫無風自起,周身激蕩起淩人威勢,仿若巍峨山嶽,難以抗衡。
    嬴政手中,本來柔軟無骨的餌食,被蒙蒙流氣包裹,隨著嬴政的手掌揮下,數道寒芒劃破空氣和水流的阻隔,激射到池中一隻紅魚的身上。
    方才在黑魚身旁,最為活躍的那隻紅魚,被這幾道寒芒擊碎了所有的背鰭和腹鰭,就連尾鰭也破碎不堪,根本難以遊動,整個魚身掙紮了下,就不受控製得沉在了水底,瞪大的魚眼滴溜溜亂轉,魚嘴張合不休,但就是無法浮起遊動,隻能沉在水底沙床上,看著其他的魚兒從自己身邊遊過,絕望的等死。
    “咕嘟……”嬴政方才的氣勢顯露,極致的威勢駭得熊啟心神動蕩不安,那一手神乎其技的實力,更是讓熊啟吞下了一大口唾沫。
    “公子,依臣所見,若這黑魚真被公子剔除,紅魚定然會安分守己,不再多事……”熊啟強壓下內心的不安,盡量平緩情緒,完整地說出這一句話,當作自己的表態。
    “哈哈~~好!昌平君果然通透!既然如此,那嬴政便聽從昌平君之意,留下這紅魚!”嬴政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忍不住哈哈大笑,滿懷讚許地點了點頭。
    熊啟臉上強行扯出一抹笑意,隻不過心神驚懼之下,這笑容卻異常地難看。
    嬴政見此,也沒再強求什麽,笑著對熊啟說道:“昌平君今日指教之言,嬴政已記在心裏。不過此番交談,還望昌平君也能時刻謹記!嬴政並非是小氣之人,但也要看對誰!”
    “臣知悉!”熊啟一臉苦笑地點頭。
    “該說的話嬴政已經說完,昌平君若是有事,請便!”嬴政笑著抬手一引,送客的意味溢於言表。
    “臣告退!公子不送!”熊啟連忙施了一禮,逃一般離開了此地。
    其後,嬴政看著熊啟狼狽離去的背影,輕輕一笑,便不再理會,繼續看向麵前的魚池。
    就這一會兒功夫,魚池當中陸陸續續已經少了五六條黑魚,凶殘的雀尾鯛卻依舊沒有停頓,繼續在池中遊蕩、捕食。
    院外,熊啟戰戰兢兢地離開了這個小小的別院,心裏頓時一鬆,驀然間發現後背已被汗水浸濕,粘連難耐。
    轉過身,最後看了一眼這院門,熊啟心跳逐漸平複,心神也漸漸舒緩。
    “嬴政……唉~我等楚係在他眼裏也不過是小魚數隻,真是諷刺!”熊啟苦笑著搖搖頭,想起方才嬴政的比喻,心中卻生不起半分怒氣。
    “罷了,還是再看看吧!楚係惹不起兩邊,唯有先安分下來,等後續形勢明朗了……”
    熊啟身形佝僂,一步一頓,向著宮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