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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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有傳,雙溪樓個個都擅長用毒,裏麵的毒千奇百怪。
    這次顧尋影反應比時禮快,肯定道:“沒錯。這個小惜,一定與雙溪樓,與溪流她們有關係。”
    小惜的老家與臨淵城,一個在南,一個在北,而且小惜家世可查,她們聽上去似乎扯不上半點關係。
    盡管如此,時禮也未直接質疑顧尋影,謙虛向她請教,“為何?”
    顧尋影理直氣壯,“直覺。”
    顧尋影第一次見到小惜時,那種怪,不僅僅是眼神,還有一種說不上的感覺。尤其是她麵對水喬幽時,給人的那種柔弱感,讓人不是很喜歡,似乎有點過頭了。
    時禮一時無話。
    顧尋影看向楚默離,想聽他點評自己的看法。
    楚默離也回想起水喬幽讓小惜去鄭府的事情,緩聲說出幾字,“她是溪流。”
    他的話語,讓時禮與自認已經敢猜的顧尋影當場愣住。
    愣怔過後,顧尋影震驚道:“難怪,鄭開儒會中毒,太醫和仵作還都查不出來。”
    她想起兩次見到的小惜,看上去都是單純柔弱的,那樣的她,甚至還讓她因為她那說不上的感覺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針對她了。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顧尋影又想到剛才說的事情,“若是她就是溪流,那她鐵定是利用了水哥哥讓她幫忙的機會下的毒。”
    楚默離聽著她這話語,想到水喬幽後來就‘被迫’去了原陽一事,嘴角輕輕扯了一點弧度。
    不是此人抓住了這個機會,而是她有意給人製造了這個機會。
    之前楚默離知水喬幽在幫小惜找她姐夫時,以為她這樣做是出自是愧疚與心善,問她,她卻否認了,他則以為,她是不喜歡這種虛假的名聲。
    現在看來,她否認,並非他所想,而是她說的就是真話。
    她是個心細的人,或許也早就看出了顧尋影發現的事情。此女居然能夠靠偶然進去穎豐公主府,後卻一再接近她,她便看出了問題。
    水喬幽讓小惜代她去探望鄭開儒,楚默離當時還以為她是因為這人如今屬於穎豐公主府的人,特意如此安排。
    如今,他突然想明白了。
    其實,這隻是其一,其二,她就是在促成兩人見麵的機會。
    過後不久,水喬幽被穎豐公主‘借’去原陽,她也不僅僅是為了逼迫穎豐公主找他幫忙,更是為了給小惜殺鄭開儒的時機,甚至是她不和他一起返回中洛,而選擇晚回兩日,也是特意為之。
    因此,她一點都不詫異鄭開儒的死,也不對他的死感興趣。
    先是鄭開儒的死,再是朱二墜馬身亡,兩人接連‘意外’死亡,證明了她的推測。凶手是誰,她早已心中有數。
    楚默離驟然又想起水喬幽前晚上讓他不要過去她那,還反常跟他保證的事情。
    保證這種話,正常來說,就不可能出現在她嘴裏。
    她會妥協,他先前以為她是真地怕了他去監督她喝藥,為了躲個一兩日,甚至說出這種不像她會說的話來。
    如今來看,這兩日,她是真的不想他過去。但是,不是為了躲藥,而是……她有事要做,不想被人打擾?
    楚默離立時看向時禮,“袁鬆今晚,可有受人宴請?”
    “有,今日是大司農的嫡孫百日宴,度支尚書也去了。近日,都水台有幾項工事,都需批銀,自然也是要去的。”
    她真的跟著袁鬆赴宴去了?
    “宴席現在可有結束?”
    按說這個點多半是沒有。
    時禮嚴謹,沒有用‘按說’回答,立即出去遣了人去查。
    不到兩刻,打聽消息的人跑了回來,回稟時禮,宴席還未結束。
    不過宴不到一半,袁鬆就喝醉了,早帶著水喬幽離席先回去了,這個時候,估計都各自回去很久了。
    楚默離聞言,當即起身,前往水喬幽的住所。
    顧尋影想起風致與畢三娘的眼睛時,水喬幽還在臥房裏閉目坐著。
    她坐了近兩刻,睜開了眼睛起身,腳下落地無聲,行至廳中後門處,打開了房門。
    散著星光的院子裏,除了先前甜瓜栽的那些草樹,一片寧靜。
    屋頂塌了個大洞的鄰居家中,亦是如此。
    水喬幽邁過門檻,腳步依舊無聲,不急不緩,走向鄰居們的家。
    她走至門前,停下了腳步,右手單手負在了身後,望著房門站著。
    她在原地站了半盞茶左右,步上台階,停在門前兩尺前處,對著房裏淡聲道:“這幾間房裏,住的都是我的鄰居。裏麵沒有值錢的物什,他們想必亦不會喜歡外人打擾。閣下,若是想找值錢的,可以出來找。”
    屋裏沒有人做聲,安靜到詭異。
    房門不動,水喬幽也不著急,沒去推門,轉身站在簷下,負手望著天邊弦月。
    弦月之上像是被蒙上了霧,不如前幾日明亮,院裏院外,顯得有些暗。
    水喬幽盯著月亮看了一會,出聲道:“前不久,有人問我為何總是看月亮。”
    她想起那日楚默離問他這事時的情景,沒一會兒,眼裏的月亮似乎被飄移的濃霧又帶遠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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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盯著它又過了兩息,自問自答:“實際上,我自己亦不知。後來,我有想過此事,覺得,或許是故鄉太遠,隻有它還在。”
    她看著它,沒有想任何事情,眼前一切卻漸漸模糊起來。
    就在最後一點光影仿佛也要消失之時,身後的房門被打開了。
    開門的聲音將水喬幽已經飄散的神思重新聚攏,她斂了眼裏神情,轉過身去。
    屋裏一片漆黑,有一人一身黑站在門口,仿佛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兩人麵對麵站著,呼吸都輕到讓人感覺不到存在。
    片刻之後,門後的人仰頭也看向天邊弦月,終於出聲,“可惜,月亮也不再是那個月亮了。”
    聽著聲音,可以聽出是位女子。
    水喬幽沒有反對她的說法,“確實。”
    門後的人聽到她的聲音,目光又回到她身上,諷刺一笑。
    “姑娘的月亮和我的月亮亦不一樣。”
    水喬幽當即聽懂她言外之意,也未糾正,“那你可有想過,問題並不出在月亮身上。”
    門後的人,靜了少時,“或許。不過,那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已經沒有了。”
    這次,她未再等水喬幽開口,換了一問:“姑娘,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她不想再說‘月亮’,水喬幽也未再與她辯論,回答道:“你不是,亦早就知道我是女子。”
    兩人均安靜了一息。
    裏麵的人,嘴角發出一聲諷刺自己的輕笑,沒有否認她的話語。
    “那,今晚,姑娘是在特意等我?”
    水喬幽糾正她的說法,“難道不是溪二樓主,不請自來?”
    門後的人與她對視著,靜默了兩息,跨過了門檻。
    朦朧的月色映在她臉上,雖照不出人臉,卻也照出了些許輪廓,可以看出,正是小惜。
    平日裏看上去質樸的單純姑娘,今夜在夜色與月色的雙重映襯下,臉上冷清了許多,與以往判若兩人。
    行蹤暴露,她未慌張,人停在門檻前,亦未否認這個身份,“我有一問,想請姑娘解惑。”
    水喬幽站在原地未動,沒有說話。
    溪流將她的不語當作同意,問道:“姑娘看上去似是早就已經知曉我的身份,不知姑娘,是何時看出來的?”
    她自認為,小惜的身份無懈可擊。
    畢竟,小惜早在眼前的人隨安王第一次前往淮南時就遇見過他們。
    那時的她,還在隨著母親、姐夫為苦命的姐姐喊冤。
    水喬幽沒有吝嗇話語,回答了她,“小影看上去大大咧咧,實則是個細致入微的人。曾經,就是她告訴我,畢三娘與三生畔裏的那位菊香姑娘的眼睛十分相似。”
    小影?
    當初去她住處找她的那位俏皮的姑娘?
    “在中洛再次見到你,我覺得,比起畢三娘,你的眼睛,與那位菊香姑娘更像。”水喬幽透過黑夜,準確地看向她的雙眼,“或者我該換個說法,比起畢三娘,那位菊香姑娘,更像你。”
    溪流盯視著她。
    水喬幽又道:“那日,小影見到你時,就發覺了此事,驗證了我並沒有看錯。”
    隻是當時她們隻是隨意對視了一眼,顧尋影可能又因她看起來與她相熟,放鬆了警惕,雖察覺到了不對勁,卻沒立即想起來。
    溪流想起當時的情形,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知道那個小姑娘是安王的下屬,故而並未輕視她,見到她,就避開了她的目光,未和她有交流。卻沒想到,她還是失誤了。
    所以,那日,她其實是故意喊那位姑娘過去的。
    溪流開口,“你說風致?”
    水喬幽反問她,“她,可是風致?”
    溪流垂眸,沉默一息,再次抬頭,真心讚道:“姑娘,好眼力!”
    如今,她們已經麵對麵站在這裏,有些事情,已無否認的必要。
    溪流爽快地回答了她,“她確實不是風致,三娘才是。”
    菊香的眼睛,也的確是與她更像。
    故而,她一直以來都有上妝,為的就是不讓他人注意到這點。
    沒想到,還是被眼前的人和那個不起眼的小姑娘,一眼就看了出來。
    她是真的有點佩服她們的這份眼力。
    溪流身份暴露,兩人近距離站著,也無劍拔弩張。
    她繼續問道:“就憑這一點,姑娘便斷定了我的身份?”
    水喬幽輕搖了一下頭。
    雖說這世上沒有相同的葉子,可相似的葉子還是很多的。
    些許相似的人,就如樹葉一樣,何其多。
    那時,她有想過,或許隻是巧合罷了。
    溪流疑惑,“那是為何?”
    水喬幽沒有立即說話。
    溪流自己猜測,“還因我,進了穎豐公主府?”
    水喬幽不緊不慢道:“這算其一。”
    小惜一個毫無背景的孤女,曾經的她,似乎也不是特別機敏世故的人。一入中洛,就遇到機會進入了公主府,令人訝異。
    不過,不能否認,這個世上有一些運氣好的人,也有一些善於抓住機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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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敏、世故,亦可在環境中造就。
    或許,她就是那個運氣好的人,又抓住了機會,得到了穎豐公主身邊人的青睞,從而一路向上。
    溪流不由追問:“那其二是?”
    “你的姐夫。”
    “姐夫?”
    “我與夙沙,確有誠心給你找過你姐夫。可惜,一直未能替你找到。”
    溪流對著她似乎從未變過的眼神,感受到了洞察人心的睿智,聽著她這話,她沒再像以前一樣出聲感謝她。
    水喬幽淡雅慢說,“青國之大,要找一個有戶有籍的平凡人,不是很好找,卻也不會太難找。”
    先不說她是讓右辭找的人,夙沙月明也幫忙找了多次。
    離人莊生意遍天下,找起一個平凡人來,自然不在話下。
    然而,夙沙月明幫忙尋找多次,也未能找到,甚至連一點消息都探聽不到。
    這個世上,隻有有心躲藏之人與死人,最是難找。
    平凡人,何需躲藏。
    “可若一個人,被人有心製造意外,讓其身亡,那就比較難找了。”
    溪流被她看著,再次靜默下來。
    兩人無聲對峙良久,溪流認輸,“是我低估了姑娘與夙沙公子的能力,沒想到,這件事,二位也能查到。”
    水喬幽神色不變,坦言道:“我隻是猜的。”
    逐心閣與夙沙月明幫忙找了幾次人都沒找到後,她就察覺到了此事的不正常。後來她又聽說穎豐公主也讓人給她找過人,同樣沒有找到。楚默離後也幫忙找過,結果也是一樣。
    這麽多人,都找不到一個平凡人的一點蹤跡,很難不讓人多想。
    或許,他就不是平凡人。
    可是,活人,總會留下痕跡。
    又或許,他早就死了。
    然而,死人,也不可能沒有活著時的蹤跡。
    一個人突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那最大的可能,便是人死了,且被人抹掉了存在的痕跡。
    自那之後,她就沒再讓右辭找過人了。
    當時,她對楚默離說的‘隱情’,不過是她隨口一編罷了。
    溪流微怔,“……你在詐我?”
    水喬幽沒有否認,坦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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