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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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喬幽看著他那張臉,卻無任何意外,她未接話,目光稍偏,轉向站在他身邊那個被溪流懷疑的護衛,出聲道:“看來,還是方侍衛的射術更勝一籌。”
    她這話聽的其他人莫名奇妙,被他說的人與慶王卻很快先後想起了一件舊事,被說的人麵色有些僵硬,慶王眼神也閃過一絲變化。
    被說的人與水喬幽對視了須臾,看了一眼慶王,見自己身份認了出來,幹脆也將麵巾扯了下來。
    麵巾下的臉,正是常年跟隨在慶王身邊的另一慶王府侍衛,方柏。
    慶王並未因為被水喬幽認出來,扯下了麵巾而慌亂,看了方柏一眼。
    方柏立即懂了他的意思,不顧還站著的兩人,吩咐人繼續完成先前進來時還沒完成的事情。
    查看地上還有無活口,除了紅綺,若是有,全部解決掉。
    這一切,仿佛與慶王無關,即使是站在已經充滿血腥味的墓室裏,他臉上也很快恢複了一貫給人的親和感。墓室裏也沒有其他人,他不再偽裝,詢問水喬幽,“水姑娘,既然早就知曉,並且明明已經確定,當日在城外截殺八星司的人與吾有關,為何不直接告訴五弟?”
    溪流聽他這麽一說,很快明白了,水喬幽剛才與他們打的啞謎是指當日他們在城外攔截八星司帶回來的那本命簿失敗後,後來有人殺人滅口的事情。
    她已經注意到水喬幽沒有想殺她,沒有不好意思地往水喬幽身邊靠近了一點,這樣一來,可以減少慶王的人突然襲擊她的風險。慶王與中毒的人都不著急,她亦不急著插話,地上的人,死不死與她亦無關,她與水喬幽轉換身份,暫時成了在旁邊看熱鬧的。
    水喬幽確實不在意她的靠近,至於地上的人,她亦沒有去管。她感受到背後的目光一直還在,也聽出了慶王問話的有心,她亦知慶王並不知道外麵那人的存在,聲音同以往說話一樣,不答反問:“慶王殿下,第一次見到我時, 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並且知道給你讓房間的公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當時為何卻不揭穿?”
    她不輕不重地話語一出,慶王以及當時跟隨慶王南下救災的方柏、魯洋都有些錯愕。
    墓室外麵,當時的重要當事人楚默離聽清水喬幽的話語,亦有些意外。
    對視的人,變成了慶王與水喬幽,整個墓室,安靜下來。
    足足過了三息之久,慶王看著水喬幽那雙看似木訥、實則犀利的眼睛,神情恢複過來,悟道:“難怪,水姑娘今日在此看到吾,似乎並不驚訝,像是早就知道吾會來此,原來如此!姑娘盛名,果真不假。”
    水喬幽態度依然,回敬道:“殿下謬讚,在下不過是有些許眼力罷了,不及殿下。”
    慶王神色幾不可見一僵,又很快恢複,看著她,又用眼角餘光瞧了一眼地上楊卓的屍體,沉思須臾,試探問道:“不知姑娘,是何時看出這一點的?”
    水喬幽沒嫌他問得多,回答了他,“也不是很早,就是,我在中洛再次見到殿下之時。”
    慶王在問她這話時,已經在心裏想了多種可能,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早。
    “……那水姑娘為何?”
    他話說一半,沒再接著說。水喬幽聽著,卻已聽出他想問什麽。
    水喬幽直視著他,慢聲道:“其實,不管是你與安王的太子之爭也好,還是你與其他人的結盟合作也罷,本身與我都沒有關係,我亦不想參與。隻是,我這個人,不太喜歡,有人太過自大,以為已經掌控一切,站在陰暗處俯視我,更不喜歡,做別人的棋子。若有人要將我當作棋子,我也隻好挪動這棋盤上的棋子。”
    慶王看著她,沉默了片刻,笑道:“難怪,丹河郡王生前一直向我誇讚水姑娘運籌帷幄,終究我還是小看姑娘了。”
    水喬幽對他這種誇讚,沒有感觸。
    慶王又詢問她道:“既然,姑娘早知一切,那這今日這丹河郡王,是姑娘殺的?”
    水喬幽沒有說話,也沒看紅綺。
    溪流見她這般反應,也沒多管閑事。
    慶王見她們都不開口,則以為他是猜對了,心中同時快速思考起更多的事情。
    他想起沿途指引他方向的標記,以及這一路過來的順利,冒出一種猜想。
    他推斷道:“我就說今晚進到這地宮為何這般順利,現在看來,是姑娘有心在助我,才讓我有此好運?\"
    水喬幽沒有否認他的推斷。
    慶王又看了眼溪流,向二人問道:“既然今晚是姑娘有心助我,那前段時日,特意扮作盜賊向我透露這地宮方位、以及會有人在今晚打開地宮的人,不知是水姑娘,還是溪二樓主,亦或是,兩位早已聯手,今日一起特意引誘我與丹河郡王來此的?”
    水喬幽聽著他各種猜測,依舊沒有立即接話。
    慶王留心著她的神情,“……還是說,今晚姑娘想引誘的其實就是我?”
    外麵的楚默離聽到慶王的用詞,目光沉了些許。
    裏麵的水喬幽不計較他的用詞,依舊沒有回答的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朝野上下,皆知,慶王近日風寒嚴重,告假在府中休養。我看殿下病情確實嚴重,可又為何還會深夜在此?”
    慶王與她互看良久,亦誇讚她道:“我第一次見到水姑娘時,就覺得姑娘是個少有的妙人,今日,水姑娘相較當日,還是一點沒變,依舊是個妙人。”
    水喬幽聲音不重地回道:“殿下,相較當日,也未有改變。”
    慶王麵色差點又僵住,須臾,感慨道:“姑娘,可能不知,生在皇家,看似享盡榮華富貴,實則亦有諸多苦楚。就好比,太子之爭,爭的其實並不是那個位置,而是活下去的希望。輸 ,就等同於死。”
    然而,早在他母親的謀劃失敗後,他在他父皇那裏,已經連爭搶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些年,他不過是他父皇給他那能幹的五弟留下的磨刀石罷了。
    “我時常羨慕,五弟能隨性行事,亦想做他那樣的人,可是,我若成為了他那樣的人,早就不會有今日的慶王了。”
    楚默離是哪種人,水喬幽並不評論。慶王的感慨,她亦不接話。
    慶王卻不在意她的態度,反而很願意與她談不在場的楚默離,又道:“我倒也不是覺得五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實則,我更清楚,他在我們兄弟姐妹中,其實是最重感情的。可惜,皇家無父子,更何況兄弟姐妹。等到他坐上那個位置,他要考慮的事情就會更多,想與不想,就會成為最不重要的事情。若是我坐上那個位置,我也會作出一些不想做的事情。”
    既然他自己都會有這種想法,他人有也很正常。
    他在心裏歎了一聲,“因此,我不能去賭他的寬厚仁善。我也不想認命,為了活下去,我必須替自己謀劃。”
    他垂眸整理一息,將情緒又換了回來,“水姑娘這麽聰慧的人,想來是能理解這種事情的。”
    水喬幽沒有打斷他的話語,卻依舊不談論他的想法,對於他的問題,亦不作答。
    慶王也沒想聽她回應,話鋒一轉,“既然所有的事情,水姑娘都早已知曉,那可否請水姑娘給我解個惑。水姑娘與我那我五弟認識這麽久,當真沒有私交?”
    水喬幽聽出了他是真的挺想知道她的回答的,麵色不改,“這麽久了,殿下還未能向太子求證此事?”
    慶王對上水喬幽毫不慌張地眼神,安靜了一息,應話道:“我主要是不解,五弟一向惜才,像水姑娘這麽出色的人,他居然都能忍住不招攬。”
    水喬幽就像是在聽茶樓裏的客人說與她無關的閑事,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說。
    慶王討了個沒趣,卻也沒覺得尷尬,“看來,五弟的確是個謹慎之人。”
    水喬幽聽見了他的話語,卻依舊一字不語。
    站在慶王身後的魯洋忽然晃動起來,若不是旁邊的方柏手快拉住了他,他差點就要倒地上去。
    慶王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
    他們說話的功夫裏,先前隻是手上發黑的人,麵色也已變得難看,意識似乎也有些不清楚了。
    即使如此,忠心的魯洋卻也沒有打斷慶王說話。
    慶王轉回視線,“不過,我倒是要感謝五弟。若是五弟早招攬了水姑娘,可能早就從水姑娘這拿到傳國玉璽了,今日,我哪裏還會有被水姑娘引來此地拿它的機會。所以,不管水姑娘今日引我來此的目的是為何,除了感謝五弟,我亦是感謝水姑娘的。”
    水喬幽性子如舊,隻聽不回。
    “既然水姑娘不願與我說這些,那我就不與姑娘多言了。”慶王也不在意此事,目光又掃向了溪流,“剛才聽水姑娘與溪二樓主談話的意思,水姑娘是知道這匣子該如何打開的。那就請溪二樓主將解藥交出來,請水姑娘幫忙打開它。”
    溪流聽著他命令似的語氣,回了一聲冷笑。
    她剛要開口,慶王先出聲了。
    “溪二樓主,做事一向周全,想來,是不會真的隻帶一瓶解藥的。”
    溪流用眼神指了一下摔碎的小白玉瓶,微笑道:“很抱歉,解藥在那兒。”
    瓶裏的藥是液體,已經浸入了地磚與地縫中。
    慶王看著她的態度,並未動氣,“這麽說來,溪二樓主今夜來此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玉璽,而是為了殺我?”
    溪流淡笑不語。
    慶王沒將她看在眼裏,偏轉視線轉問水喬幽,“水姑娘意下如何?”
    ‘水姑娘’瞥了一眼匣子,沒有理會他。
    慶王看見她的眼神,道:“我知水姑娘藝高人膽大,但是,如今這墓室的機關已毀,水姑娘就算與溪二樓主聯手,也隻有兩人而已。我勸水姑娘做決定時,還是三思後行的好。”
    水喬幽聽著他的話,掃向將墓室圍了一圈的人。
    慶王又緩和語氣道:“五弟受父皇影響,對待大鄴遺民,從不心慈手軟,水姑娘想來也是清楚這一點。但是,我與五弟不一樣,若是水姑娘今日助我拿到傳國玉璽,以後,大鄴的子民就將是青國的子民。”
    一直沒有回應他的水喬幽,目光轉回到他的身上。
    慶王看她心動,補充道:“隻要是姑娘想要的,我亦可以許諾給姑娘。”
    水喬幽看了他少時,終於開口,“這也是,當初何大公子與鄭家父子從殿下這裏得到的承諾?”
    她這問題,轉得突然。慶王聽著,回話稍慢。
    “如今這種局勢,殿下仍舊可以信誓旦旦,看來不止是在這裏,外麵,殿下亦是準備充分。”
    慶王正要開口,水喬幽又話語不快地說了一句。
    “既然殿下已經準備充分,應該是不缺我這一人之力了。”
    話未落下,水喬幽腳下再次動了,身形一閃,直接衝向已經被方柏接到手裏的玉璽。
    大家沒有想到,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會去搶玉璽。
    方柏反應過來,連忙舉起手中弩箭,快速朝她射出。
    另外的人也陸續反應過來, 想要阻攔她。
    溪流見狀,卻沒再與先前一樣趁機去搶玉璽,而是借此機會跑向墓室門口,借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水喬幽身上之時,毒倒門口幾人,跑出了墓室。
    時禮請示楚默離,可要將人攔住。
    墓室裏水喬幽的手與匣子擦過,被方柏的弩箭逼退。
    她也不再戀戰,趁著溪流撕開的口子,解決了剛要補上門口空缺的兩人,也反身立即從門口離開了。
    她是往外麵盯著她的那道目光相反的方向跑的,可是,剛走兩丈,就感覺到前麵多了道氣息。
    手裏浮生比她感知更快做好了攻擊的準備,楚默離的聲音低聲響起。
    “是我。”
    熟悉的聲音讓浮生攻擊的速度稍緩。
    楚默離趁機精準地抓住了她另一隻手,將她拉到了一旁。
    水喬幽看了眼身後的情況,沒有掙脫他的手,跟隨了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