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到了青石巷，紀懷安的生活就變得忙碌了起來。

    這裏的人和物，讓他有了歸屬。

    他跟著杜還笙和一群同齡孩子整天在青石巷亂竄，性子都玩開了。

    孩子們之間熟起來很快，沒多久，他走哪兒，大家就喊他一聲“懷安哥哥”。

    大家都接受了這個在國外待了幾年回來的哥哥。

    懷安哥哥長得好看，說話做事像個小大人一樣，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又潔白的牙齒。

    少年的身影穿過小巷，腳步踩在青石上，濺起一片水花。

    一場大雨過後，暑假結束。

    杜還笙背上書包，穿上了馬褂長衫，直立的領口和對襟樣式，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穩重。

    同一時間，紀府門口。

    紀懷安穿著深色的西裝製服，站在門口看見了挎著布包的少年。

    “還笙！”

    杜還笙回頭，朝他擺了擺手：“懷安哥哥，我要去上學了！”

    紀懷安上前走了兩步：“我送你去。”

    杜還笙搖頭，轉身奔進巷子。

    紀懷安去的是京都的一家國際學校，和杜還笙的學校是兩個方向。

    他非常不喜歡這樣的差別。

    可這不是他能改變的，青石巷不上學的孩子有很多，還笙能上學已經是很好的了。

    他鑽進車裏，悶悶不樂回頭看了看，視線裏已經沒有了杜還笙的身影。

    今天第一天，周叔陪他一起去報到。

    紀懷安一言不發，眼睛看著窗外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父親已經安排好了，不要緊張。”

    紀懷安說為什麽父親在國外還能把手伸這麽長。

    周叔笑了笑，說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

    那可不可以讓父親給學校打電話，讓還笙也去他的學校，或者讓他去還笙的學校。

    紀懷安抓著自己的膝蓋，抿抿嘴，最終克製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新學校很大，學生們穿著統一的西式製服。

    門口送學生上學的汽車很多，紀懷安坐著的那輛隻是其中之一。

    紀懷安皺眉，有種回到了國外的感覺。

    他深吸一口氣，提著他的書包下了車。

    走在路上，他聽見了同學們有的在用英語和德語交流，甚至還看見了金發碧眼的外國學生。

    他不喜歡這裏，覺得空氣很渾濁。

    老師看了他在國外的成績單，加上他的姓氏，對他很是照顧。

    講台上，紀懷安用流利的八國語言做完了自我介紹，贏得了所有人的掌聲。

    他練了很多年，對這段話倒背如流。

    杜還笙的學校離青石巷不遠，往右拐，走了幾百米就是他家的酒樓。

    他先往酒樓跑了一趟，看見杜淵正在櫃台上算賬，湊著窗戶往裏麵喊了一聲“爹”。

    然後就撒丫子往學校跑。

    杜淵抬頭，光聽見聲音，沒看見人。

    他搖頭繼續撥算盤，無聲笑了笑。

    開學第一天，大家都在說自己假期去做了什麽。

    杜還笙從書包裏把上學期的書拿出來，開始自習。

    “我暑假去外省了，好沒意思。”

    “我媽給我買了一台鋼琴，請了個老師天天逼著我學，我手都要斷了。”

    “我聽說鄭啟文跟著他舅舅去歐洲旅遊了。”

    班上的都是些普通家庭的孩子，沒出過國，對此感到新奇不已。

    坐在第一排的一個男生聽見自己的名字，眉毛抬了抬，背都挺直了一些。

    片刻後，他的身後圍上來人，問他是不是真的出國了。

    鄭啟文的眼睛從書本上挪開，“嗯”了一聲。

    他去的是歐洲周邊的一個小國家，也算是去了。

    身邊立即響起了一陣恭維聲，他對此很受用，嘴角勾起，把自己的手腕露了出來。

    “這是我舅舅給我買的表，西洋貨，國內沒有賣的。”

    一群人眼睛發出光芒，幾乎全班人都圍了過來，隻有一個人沒在。

    鄭啟文站起來，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折了一節，搭在杜還笙的桌角。

    杜還笙正在背孟子，眼睛被一道光亮刺了眼。

    他仰頭，鄭啟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表情仿佛在說：你沒見過這麽好的東西吧！土包子！

    杜還笙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覺得這人幼稚的要死。

    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背幾篇課文。

    鄭啟文再一次被忽視了，氣得不輕，打了蠟油的頭發一抖一抖的。

    有幾個同學捂著嘴偷笑。

    他啪地一聲拍在杜還笙的桌子上，指著他的鼻子說：“杜還笙，你神氣什麽？”

    杜還笙書背到一半，被突然打斷，很是不爽，撐著桌麵站起來。

    “鄭啟文，你又發什麽瘋？”

    周圍的同學們見怪不怪，各自坐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杜還笙對讀書有自己的執念，認為書中自有天地。

    他自小聰明，也很刻苦，每次考試都是第一。

    鄭啟文常年居於他之下，他家裏有錢，舅舅是個商人，常年在國外。

    每次放假的時候都會來接他出國，他覺得自己見的世麵比杜還笙多，自己就是比他厲害。

    杜還笙隻是個會死讀書的書呆子。

    家裏開著一個小酒樓，身上總是帶著難聞的油煙味兒。

    鄭啟文捂著鼻子，退後幾步，十分嫌棄地在鼻子前麵揮動：“臭死了！”

    “你才臭，一身銅臭。”

    “你才臭，一股泔水味兒。”

    杜還笙把書合上，惡狠狠道：“你身上一股爛皮鞋的味道！”

    鄭啟文立馬抬手去摸自己打了蠟的頭發，“你你你！”

    杜還笙嗤笑一聲，班上沒人能罵得過他，坐下繼續背書。

    開學第一天，老師將所有人的課業都檢查了一遍，隻有看見杜還笙的作業時，才會滿意地捋著胡子點點頭。

    放學後，杜還笙桌前圍上來幾個人，悄聲問他能不能代抄。

    都是今天課業不合格被罰的同學。

    杜還笙搖頭，說以後再也不代抄了。

    眾人十分可惜。

    放學，杜還笙收了書，把布包往肩膀上挎好就出了門。

    鄭啟文跟在他後麵，一直跟到了杜家酒樓。

    剛進門不到五分鍾的杜還笙身上換了身麻料的深色衣服，腰間係了個圍裙。

    “看什麽看，還不趕緊過來點菜！”鄭啟文坐在凳子上，用手在桌子上狠狠敲了幾下。

    杜還笙看見是他，臉色沒有半點變化，他恨不得所有人都到他家來吃飯。

    鄭啟文點了一桌子菜，也不管吃不吃得完。

    反正他有的是錢，專挑貴的點，恨不得把自己的錢袋子拿出來摔在杜還笙麵前炫耀。

    杜還笙耐心點完，對他笑笑：“你稍坐一會兒，菜馬上就來。”

    他拿著菜單離開，步子看起來非常輕快。

    鄭啟文：“......”

    他怎麽有種一拳頭砸在棉花上的感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