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前世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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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雨過天晴。

    杜家酒樓把倉庫開了,從裏麵搬了好些糧食,發給了巷子裏出了事情的人家。

    家園被踐踏,底層人民連保命都困難,也不敢擅自出門去找活幹。

    青石巷中有不少人買到了南下的船票,每天淩晨,杜還笙都能聽見巷子裏傳來急切又刻意放低的腳步聲。

    有人選擇遠離,有人選擇留下。

    青石巷中的居民大都是從小就生長在這裏,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離開家鄉,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裏。

    酒樓的倉庫被杜淵清空了,巷子裏的人都受到了杜家的幫助。

    那幾天,杜淵走在巷子裏,都能聽見人說,杜老板真是活菩薩,是個好人啊。

    杜還笙的學校停了課,酒樓也關了門。

    這大概是他十幾年來最閑散的一段時間。

    外麵兵荒馬亂,他就在家裏和杜淵一起寫毛筆字,跟宋艾一起學做糯米糕和冰糖葫蘆。

    紀懷安每天放學的時候都會過來找他。

    深秋,兩個少年坐在杜家的院子裏,或是趴在桌上聽廣播,或是念書練字。

    要是沒有時不時響起的槍聲和頭頂的轟鳴聲,會讓人以為如今還是太平盛世。

    當天吃完晚飯,杜家門口來了個不速之客。

    杜還笙去開的門,見到對方穿著筆挺的西服,頭發油光鋥亮,眼神狡黠,看起來不像好人。

    男人在看見杜淵出來的時候眼睛都亮了一下,站在院子裏跟他說了什麽,談話間還把視線掃在杜還笙的臉上。

    然後他就看見剛剛神色不明的父親衝男人點了點頭,轉身跟他交代了幾句,就跟著男人離開了。

    當天晚上,杜還笙和宋艾一直等到深夜。

    一直等到外麵天亮了,日頭越來越大,杜淵仍舊沒有回來。

    杜還笙也沒有想到變故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第二天下午,杜淵被幾個男人用擔架抬回家。

    杜還笙正在院子裏掃地,後退的時候沒看清被石頭絆了一跤,直接摔在了地上。

    杜家的木門像是要被人敲碎了一樣,杜還笙捂著頭去開門,手指有些發顫,有一瞬間不敢開門。

    擔架上的男人還穿著昨天的那套衣裳,隻不過衣裳上麵已經被血水洇濕,留下大片大片的深色痕跡。

    杜淵躺在上麵,手按在腹部,人已經失去了意識。

    幫忙把人抬進來的是巷子裏的人,他們在看見杜還笙的時候臉上都帶著憐憫。

    杜淵這個樣子,多半是活不成了。

    留下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和生病的妻子,也不知道他們以後要怎麽生活。

    杜還笙不知道自己的如何處理完杜淵的後事的,一連好幾天,他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杜淵死後不久,宋艾舊病複發,沒撐過那個冬天。

    杜家隻剩下杜還笙一個人了。

    紀懷安過來的時候,杜還笙仍舊枯坐在院子裏,雙目無神,行屍走肉一樣,將這院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紀懷安把他抱到凳子上坐下,把身上的棉襖脫下來穿在他身上,轉身去廚房抓了米去喂雞,又拿了掃帚把院子掃了一遍。

    掃帚刮過地麵,響起了沙沙沙的聲音,杜還笙看過去,隻覺得眼睛疼痛不止。

    他抬手用力揉了幾下,因為摩擦留下了一片的紅。

    他想開口,掙紮了好一會兒人,嗓子隻能發出像是被刀割過的幾聲嘶啞難聽的低喊。

    紀懷安背對著他,察覺到背後的視線回頭, 他丟了掃帚,將滿臉淚水的杜還笙一把抱住。

    “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杜還笙張著嘴巴無聲的落淚,頃刻間就把紀懷安的胸前的衣襟打濕。

    紀懷安一下一下安撫著他的後背,撫摸著他的後頸。

    這是杜還笙從家裏出事以來第一次哭。

    原來,人難過到一定程度,是哭不出來的。

    短短兩個月,他的父母都去世了。

    杜還笙像大人一樣妥善處理好父母的後事,他跪在靈堂上的時候甚至還能對父母的照片扯出一絲的微笑。

    爹、娘,我已經長大了,你們不用擔心我。

    你們看,我都沒有哭。

    杜還笙一直哭一直哭,不知道哭了多久。

    他坐在院子,被紀懷安抱在懷裏,一直沒有動過。

    就那樣閉著眼睛張著嘴巴嗚嗚地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身體就像是被人用力的撕扯著,把他撕成無數塊碎片,他身體裏的血流光了,明明身上沒有一點傷口,卻覺得自己疼得要命。

    他哭到力竭,像一條缺水的魚,整個人在紀懷安懷裏抽搐。

    周叔看不下去下去了,說這麽哭下去不是辦法。

    紀懷安把人抱回了家,親自給他洗臉,不停跟他說話。

    “還笙,還笙。”

    “還笙,你聽得見我跟你說話嗎?”

    杜還笙一雙眼睛哭得紅腫,眼睛都睜不開,睫毛濕成一綹一綹的。

    紀懷安幫他把臉擦幹淨,回頭一看,又濕了。

    杜還笙在紀府住了有大半個月。四季的更迭不會隨著時光的變化而變化。

    春天準時過來,接了冬天的班。

    可是杜還笙沒有迎來春天。

    他大概有兩三個月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呆呆傻傻地坐著。

    他的父親死得很慘烈,是被漢奸和敵軍一起害死的。

    身上被刺刀捅了好幾個窟窿,被路過的好心人背去了醫院,沒有救回來。

    他的母親聽聞噩耗,舊病複發臥床一個月後也去世了。

    杜還笙走在巷子裏,他走到哪裏,都能聽見人們惋惜的聲音。

    他們說他可憐,說他父親好人沒好報。

    話題的最後,總是以叱罵敵軍和不公的世道作為結尾。

    杜還笙那天被紀懷安接回了紀府,和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紀懷安的父母家人,桌上還有一個很和藹的老太太。

    老太太大約是知道他的事,慈愛地把他叫到自己身邊坐下。

    杜還笙吃著飯,看著碗裏堆滿的肉,像是想起了什麽傷心的事情,直接在桌上哭了起來。

    他的哭聲很小,很悲傷。

    老太太哭著抱住了他,用滿是皺紋的手一下下幫他擦眼淚。

    杜還笙淚眼朦朧地吃著飯,咽下的每一口飯都帶著苦澀的血腥味。

    -

    從那天起,杜還笙像是恢複了正常。

    他不再哭了,臉上也恢複了以往愛笑的模樣。

    他往紀府跑得很勤快,經常去找老太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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