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拿著卷子不願意鬆手的樣子，讓卓戈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數學考試最後一個選擇，最後一個填空，最後一個大題，總有答不出來的部份。
    在時間所剩無幾的時候靈光乍現，雖然乍現出來的不一定對吧，但感覺自己仿佛好像能做出來一樣。
    以至於在收卷子時和卷子“難舍難分”。
    不過布魯斯差的，不是一道兩道題，起碼一半是空白的。
    而且不想鬆手也沒用，他做的卷子是直接消失的。
    布魯斯低著頭，不敢看向卓戈。
    他很想知道，考試的成績會不會影響到他卓戈信仰教派大祭司的身份。
    會不會因為自己太蠢了，而不打算再賜予寶貴的知識。
    枯瘦的小老頭，忐忑地等待古神“審判”。
    “很不錯。”卓戈認真地說。
    盡管布魯斯答出來的題不到一半，但作答的那些題正確率都不差。
    哪怕沒有解出最終的正確結果，解體過程與思路都接近全對。
    而且最讓卓戈欣賞的一點是，這位煉金術師解題步驟能看懂，還不超綱。
    對比家裏那頭金龍，動不動易證，易得。
    還有卓戈集團的智力巔峰，小莫裏斯，經常寫出不在參考答案範圍裏的解題方式。
    如果說芙琳是個高傲的天才，小莫裏斯已經多少帶點玄學了。
    什麽為了解決一個問題，專門研究出一種新的數學工具，順便“不小心”搞出個新學科。
    甚至根據他自述，有時會做夢做出全新的定理什麽的。
    一點道理不講了。
    卓戈嚴重懷疑，小莫裏斯看起來有點自閉，可能是因為嫌棄周圍所有能說話的活物，智商都跟不上他，不願意陪“傻子”玩。
    要是還有智慧之神，那小子起碼是個神選。
    相比之下，布魯斯應該能算得上“凡人”巔峰了。
    靠著上麵那兩位天賦怪寫的刪減版教材，能自學到這種程度，實屬不易。
    “你大概答對了三成左右的內容，在我見過的人類中，屬於相當優秀的個體，尤其是考慮到你年紀的情況下，以我對人類這一物種的觀察，隨著年齡的增加，思維敏捷程度，記憶力，學習能力，似乎都會有所下滑，你是一位稱職，好學且能力出眾的信徒。”
    卓戈毫不吝嗇地誇獎道。
    聽到這般讚譽，布魯斯又是立刻拜倒在地，“因為您的光輝指引著我，讓愚笨的信徒，得以在真理之路上求索。”
    卓戈看著他，心想，怪不得總有神棍喜歡搞宗教呢，這對信徒的控製程度，比君主對平民的程度狠多了。
    “作為對你這次考核的賞賜，我將賜予你更易於理解的知識。”
    說著，一本與“真理之書”同樣外表普通，但更厚一些的書，出現在布魯斯麵前。
    布魯斯雙手捧住，小心翼翼地翻開。
    隻是目錄一頁，他便看出，這是一本與真理之書對應的書。
    內容是關於真理之書上抽象概念的解析與示例，還有更多輔助理解掌握的例題。
    也就是一本參考書。
    “我已經理解到，那些知識對於人類來說，想要學習存在不少困難，所以仿照人類的邏輯，製作出這本書，希望你的學習之路能更順利。”
    書當然不是卓戈做的，他的知識量還不支持他寫出這個。
    解釋是魂工程師知識庫裏自帶的，上本刪減版教材把這些解釋都去了。
    其實拚起來才是完整版。
    類似“遊戲本體+DLC=真正的完整遊戲”。
    上一次不全部給出，也是為了限製布魯斯的學習速度，卓戈集團下線掌握的知識，必須要落後集團一代，保證安全性。
    至於書裏的那些例題，是少年班的作業。
    少年班裏的學生，看起來大多也是“凡人巔峰境”，他們做的題，給布魯斯正合適。
    得到賞賜後，布魯斯老淚縱橫，果然，自己信仰的神明，是如此慈愛。
    “感謝您，感謝您，您的光輝……”
    “行了，學習新的知識，並不是毫無代價，費林的一切都有價格不是嗎。”
    “無論您需要我做什麽，我將甘願為此付出我的生命。”
    “用不著你去死，你的生命對於我來說沒有價值，你在升魂者中，已經成為賢者了對吧。”
    “是的，吾主，在您贈予的知識幫助下，我已經於上一次選舉，全票當選賢者。”
    “很好，我現在需要你更進一步，把知識傳播給更多信徒吧，具體可以傳播多少，什麽時候傳播，我會在需要的時候告訴你，而你，要成為升魂者賢者會中的重要勢力，成為他們所謂造神計劃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
    “是，吾主。”
    布魯斯本人也很想在升魂者中更進一步。
    完全是出於求知欲，他想更深入地參與到升魂計劃中。
    並非要成為新神的一部分，他的信仰已早有歸屬，而是想看一看，這頗具實驗精神的冒險，會不會成功，以及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摧毀這人造的偽神。
    “此外，”卓戈頓了頓，說道，“你對奧瑞恩公國的忠誠，價格又是多少？”
    卓戈本以為這個問題，會讓布魯斯疑惑或是猶豫，沒想到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值一提。”
    布魯斯對他身處的國家，毫無歸屬感，他隻不過是出生在這裏罷了。
    他也沒從這裏得到過什麽好處，相反，他的童年充滿不幸，完全靠著自己的能力，成為煉金術師，卻還是受到國內公會的打壓。
    對他來說，奧瑞恩毀滅與否，無所謂。
    “好，那奧瑞恩對於洛曼入侵的態度，讓我覺得很無趣，剛好，我的集團，研發出一些有意思的‘新玩具’，需要一片試驗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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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金平原，諾克斯領。
    領主城堡。
    與外麵難民滿地不同，城堡的餐廳內，正在舉行盛大的宴席。
    各種珍饈美味，擺滿長桌，壁爐中升騰的魔法火焰，讓餐廳保持著適宜的濕度與溫度。
    領主，夫人，還有他們的數位孩子，坐在長桌周圍，伴隨著悠揚的樂隊演奏，享受十餘位廚師精心製作的餐品。
    坐在主位上，衣著華貴的老男人，此地的領主，正熟練地拆分一隻烤鴿子。
    品嚐完他最喜歡的翅膀與大腿後，便將剩餘的部分丟到地上，趴在他腳邊，是一隻毛色鋥亮的黑狗。
    肥碩的身子，怕是比城外成年難民的體重都重上不少。
    大黑狗聞了聞眼前的鴿子，像是不太樂意一樣，在胸脯處咬了一小口，然後舔了舔鼻子，又趴回去。
    “哈，你還挑揀上了。”
    領主並不生氣，反倒是笑了兩聲，從桌上挑一塊完整的牛排丟下去，黑狗這才來了興致。
    “慢慢吃，有的是，真乖。”
    領主擦了擦手，看向一旁的管家，“值錢的玩意兒都轉移走了嗎？”
    “都辦好了。”
    “該留下的呢？”
    “也都準備好了。”
    “很好。”
    領主點點頭，麵對即將到達黃金平原的洛曼帝國軍，他完全不打算抵抗。
    擋在他外麵的那些領主都輸慘了，他自然也沒理由把家底搭進去。
    不過投降是投降，該做的場麵也要做足，總不能讓“洛曼天兵”空手而歸，所以他很有分寸地拿出一部分積蓄，作為勞軍之用。
    大家都是貴族，相信他做到這樣，洛曼人也會明白他的態度。
    出點血保命，還算劃算的買賣。
    正在他要繼續享用美食的時候，一位衛兵突然慌慌張張地衝進來。
    “領主大人，不好了。”
    “有什麽不好了，”領主很不耐煩地說道，“就算是洛曼人打過來了，你身為貴族衛兵，該有的穩重也要有。”
    “不，不是，洛曼人，是布魯斯大師，他要見您。”
    “布魯斯？”
    領主當然知道他的領地上有這麽一位煉金大師。
    但幾乎沒什麽交集，幾年都見不到一回。
    那老頭隻知道窩在他的尖塔實驗室裏，搞些奇奇怪怪的實驗，一點不懂社交禮儀。
    而且對他這位領主毫無尊重可言。
    雖然獲得大師稱號的煉金術師，可以不對領主行禮。
    那隻是法律上允許。
    法律上允許，就代表他能不行禮嗎？有沒有一點對領主的尊重。
    想起他那副看死人一樣的眼神就煩。
    哪天實驗失敗，死在他那個黑黢黢的塔裏才好呢。
    “他要見我幹什麽？”
    “沒說。”
    “沒告訴他我這段時間不見客嗎？”
    “告訴了，但是，守門的兄弟們都已經中毒了，他說不見到您，不可能離開。”
    “啪——”
    領主憤怒地拍了桌子一巴掌，除了把狗嚇一跳之外，也不知道生氣給誰看。
    “毒害領主守衛！他是要造反嗎？讓他進來見我！”
    說完給管家遞了個眼神，管家心領神會，離開餐廳，去準備埋伏。
    幾分鍾後，一身粗布長袍，消瘦的老頭布魯斯，出現在餐廳門口。
    還沒等他說話，領主就率先發難。
    “你毒害領主府守衛，是想幹什麽？難道你以為自己有個大師稱號，就可以想幹什麽幹什麽嗎？”
    麵對吹胡子瞪眼的領主，布魯斯相當平靜。
    一個小小的領主，對他來說，威懾力約等於沒有。
    他拿起懷表，用略帶沙啞的嗓音，開始倒計時。
    “5。”
    “問你話呢！”
    “4。”
    “你是不是聾了！”
    “3。”
    “你在倒計時什麽？”
    “2。”
    “衛兵！”
    “1。”
    在布魯斯倒數到最後一刻時，原本趴在地上的大黑狗，立刻開始抽搐起來。
    領主轉頭看向他心愛的寵物。
    抽搐持續了幾秒，黑狗便口吐白沫，再也沒了氣息。
    餐廳中立刻響起女士的尖叫。
    “安靜，不然下一個就是你。”布魯斯的聲音依舊毫無波動。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嗎？”
    “你給領主府的人下毒？”
    領主絲毫不懷疑一位煉金大師製作毒藥的能力。
    “城堡進購食物的渠道，並不難掌握。”
    “我要殺了你！”領主怒吼。
    “聲音大，並不能讓你看起來有威懾力。”
    餐廳中陷入沉默，良久後，領主才再次開口說道：“你要幹什麽？”
    “我需要你在這裏抵抗洛曼軍隊。解藥一日一服用，抵抗一天，我提供一天。”
    “啊？”
    麵對布魯斯的要求，領主懵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不是，為，為什麽？抵抗洛曼軍隊，對你對我，有什麽好處？難道這個時候你要跟我說，你是個堅定的愛國者？”
    “你不需要知道。”
    人在很無語的時候，是會笑出來的。
    領主氣笑了，站起身，撓著頭，在長桌旁走來走去。
    “嗬，嗬嗬，你，你知不知道，洛曼軍隊是什麽戰鬥力。”
    布魯斯沒說話。
    “他們從邊境，一直推進到這裏，一次敗仗都沒打過。”
    布魯斯默默地看著他。
    “你知道他們有什麽嗎？不怕刀劍也不怕法術的戰車，根本不怕死的惡魔，你讓我拿什麽抵抗？”
    終於，布魯斯說話了，“隻是怕不夠強的法術，你隻需要抵抗就好，援軍自然會出現。”
    “援軍？什麽援軍，能擋住那些東西，你就是在讓我去送死！”
    “你也可以選擇現在就死。”
    布魯斯的話不多，但殺傷力十足。
    “我……”
    “相信援軍，你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領主無話可說，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至少讓我的家人走。”
    “不行。”
    “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嗎？”
    “沒有。”
    領主灌了一口酒，仿佛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好吧。”
    “很好。”
    布魯斯接著遞出一份契約。
    “這是什麽？”
    “援軍的價格，以及求援書的署名，援軍來到黃金平原，需要正當理由。”
    “啊？”領主一臉“你在開玩笑”的表情。
    “你是說，你逼我抵抗本不用抵抗的洛曼軍隊，還要我花錢，來請援軍。”
    “費林的一切，都有價格。”
    領主沒有選擇，在契約和求援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收好文件後，布魯斯說道：“洛曼軍隊，並非不用抵抗，你會感謝我的。”
    “嗬。”領主冷笑一聲。
    布魯斯起身要離開，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說道：“祂說要有禮貌，所以，謝謝合作。”
    說完離開城堡。
    餐廳裏響起盤子破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