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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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明月索要左將軍的位置而非安寧公主的左夫人之位,這讓所有人都略感意外。
    可相比參與政權的左夫人,定奪軍事的左將軍又何嚐不是舉足輕重,恰中要害。
    阿合詹當即阻止:“我烏州大將軍之位豈能外族任之!”
    蕭明月問:“那烏州左夫人的位置為何又能外族任之?還是說,無論是左夫人還是左將軍,都隻能是大相心中所願之人,若是如此,峽穀之外的交談也隻能本族人方能解之。”
    “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蕭明月滿不在乎,“是任其自便。”
    此時烏格突然又裝模作樣地嘶喊:“老子出去非砍死他們!”
    烏州危機近在眼前,內部又是如此混亂,諸州君王心中不免產生憂心與疑慮。
    其中南道州邦總歸來說沒有太大擔憂,他們與漢家沒什麽來往,給漠北上供都是眾所周知的迫不得已,這種時候眾不暴寡,反倒沒有危機。
    但北道的九州卻是不同。
    有人見機退讓,有人則煽風點火。
    夷州西海換主,侖州被占,被夾在中間的利州王在知曉消息後,嘴巴合得比山石還難撬。
    墨州王從頭到尾就不多言。
    延州王的意見可大了,這個時候不和稀泥更待何時,他直接慫恿阿合詹及北派翕侯們出兵對抗漢軍。
    尉州鷹王與延州王有奪妻之恨,他不論北域危機,隻盯著延州王譏諷漫罵。
    疏州站在鷹王身邊沉默不語,隻是一味地淋雨。
    而居州和危州似乎還在觀望,居州王說話模棱兩可,危州王滴水不漏,二人很難讓人看穿心思。
    南北兩道不論邦域大小,皆心不齊。
    阿合詹總想攀附千裏之外的漠北,在這裏沒有建立一個主力陣容是最大的缺漏。
    蕭明月在看清事態的時候,心中埋下了一顆聯盟的種子。
    伊洛徵說:“先王在世時,本王的左將軍之位便是在夏圍中所得,既是有諾在先必當踐行,明月乃阿烈愛妻,亦是我的弟婦,嚴格來說她已經是我族中之人。明月,左將軍之位空懸已久,今日我將它交與你的手中,隻願紅妝鐵甲,智破千鈞,烏州的興盛亦需要你的一份力量。”
    伊洛徵已經開始罔顧阿合詹的意見,大相的地位從未像此刻被人忽略與質疑。北派有怨難抒,南派揚聲慶賀。
    蕭明月此時看向阿爾赫烈,顯然,他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就像所有事情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烏州再次派來迎道的人,這一次,僅一人。
    宋言撐著雨簦站在高石上,雨幕下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
    蕭明月在一定的距離外止步,她抬起雨簦露出眉眼。
    兩柄雨簦的竹骨在風雨中相觸時,發出古琴拂弦般的顫音。
    蕭明月看著傘沿垂落的雨串將宋言的眉眼割裂成模糊的碎玉,忽然想起分別時,長安的海棠花落在兄長的肩上,亦是一副難以忘懷的柔和美好。
    “光武侯。”
    蕭明月開口喚他,雨聲遮去幾分哽咽。
    宋言的玄色傘麵已積滿八千裏風霜,傘骨投下的陰影裏,袖中的玉簪妥帖地深藏著。
    雨絲突然被風揉成斜線。
    宋言的目光將蕭明月環視一圈,最終落在她的左臂。她從來不穿暗色的衣裳,左臂的一處層層疊疊透著濕漉漉的暗紋,他曉得,那不是沾染的雨水,而是滲出的鮮血。
    峽穀之中,定是險象。
    他不知道她來此是心甘情願還是被迫所致。
    但他知道她知道,她一人可抵千軍萬馬。
    蕭明月展開笑顏,雨下更近一步:“我奉烏州王之命前來奉迎光武侯入穀。”
    宋言依然不語。
    蕭明月默了默,繼續往前走,直到走到宋言所站的那塊高石,她收了雨簦,大步一跨便躲到了他的傘下。
    “阿兄。”
    她明媚的臉龐近在眼前。
    宋言突然伸手拂開蕭明月額前濕發,指腹間的杜衡香混著鐵鏽腥氣掠過她的鼻下。
    蕭明月曉得,兄長這一路走來定是辛苦的。
    “渺渺,許久不見。”
    “不久,不過四百個日夜。”
    宋言看著她:“四百二十八個日夜。”
    蕭明月聞言心中苦澀,但她依然表現出十分歡快的模樣,她說道:“兄長從未到過西境,如今走了千裏,可看到與關內不一樣的景色?”
    “滾滾綠洲,大漠孤煙,皆如你以前走商隊時寄與我信中說的那般模樣。”宋言的日夜思念,千言萬言,此刻在見到她並未噴薄而出,他說,“許是預先得知,所以並無期待。”
    “兄長並非無期待,隻是心中有思慮。”
    蕭明月說罷垂下眸來,她牽起宋言的手,如同小時候那般親密無間,雨水在彼此的肩上墜落。
    “四海八荒路,最暖是共傘的半邊簷。”
    宋言感受著掌心的微涼,指尖微微蜷起:“可我聽聞西境雨水甚少,怎知這傘有無用武之地。”
    “那兄長又可知,西境少雨水多豔陽,許多人外出都要撐上一柄。”
    “那你呢?”宋言輕聲問她,“你需要這柄傘嗎?”
    蕭明月點頭:“我需要。”
    宋言隨蕭明月入穀,裴不了駐守域外。
    裴不了能理解宋言思妹心切,故而登高望遠,但他想不明白陸灝在宋言走後又站到那塊石頭上是何用意,更離譜的是,陸行之站在陸灝的背後亦看得癡迷不已。
    裴不了抻著脖子也沒瞧出個甲乙丙丁。
    他頂了片荷葉蹲在雨幕下,看著遠處的層層青山想起臨出家門前,叔父叮嚀他的一句話:千裏之行,不可隨波逐流,卻也莫要逆流而上。
    他歎口氣,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他隻想早些等來心上人的及笄之年,一生一世一雙人,三年抱兩小虎崽,甫一想到這般美妙之處,又砸了砸腦袋。
    “女人,果然是我功名利祿上的絆腳石!”
    此時,遠處傳來一聲呼喚。
    裴不了蹭地一下站起身來,他順聲望去,一個穿著茜草色襦裙的少女正舉著一片碩大的荷葉奔跑而來。
    “裴業成!”
    花玲瓏的聲音清脆響亮,直赴前方。
    裴不了突然就紅了眼,這不是絆腳石,而是他遊蕩於二十餘年的長河中終於蓬勃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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