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釋懷
字數:3110 加入書籤
蕭明月深意陸行之又如何不懂,他道:“血脈之情,骨肉相連,他永遠都是我的兄長。但,我二人仕行非同道,這情誼止於侯府之變。”
“所以聖上委派你兄弟二人駐守侖州,可是要擇一心腹,還是除心腹之疾?”
麵對蕭明月直言不諱,陸行之道:“聖上重用瀾安,我等都聽從他的號令。”
“可是我阿兄已經離開了西境,你們要聽從的難道不是聖上的命令?”
“瀾安未能同你說的事情,我亦無法開口,違抗皇命是重罪。”
“所以,陸將軍駐守侖州意不在屯田,或者說,你們不曾想維護北道秩序,而是要為未央宮那位作計。”
“女史此話有誤,你我及天下萬人,皆不為聖上所計?”
蕭明月沉下目光。
陸行之神色自若,他發出的信號蕭明月已經接收到了。
蕭明月心中明了,當時她問宋言為何要讓烏日恒回到烏州,宋言也是這般回話。隨後宋言還問她與太子之間是否還建立聯係,明確道出勢變的隱患來自何處。
孝帝要借外邦整頓內亂的決議已然確定。長安風雲岌岌,陸涺書信中卻從未對自己的危機有過隻言片語。
蕭明月對於未央宮那位帝王的謀劃很是心寒:“九公主和親烏州,斡旋西境,隻為長安斷漠北右臂,原不想聖上大計還要整頓皇宮內鬥。”
“帝王之心,我等還是不要揣測。”
“若長明王與泰安侯聯手反叛,你該當如何?”
“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蕭明月一聲輕笑:“當初鎮北侯謀逆未成,你為自保告發親父在京畿的幾處暗所,明知長明王和泰安侯在此之間做了什麽,卻三緘其口,眼下依隨聖上鋪謀定計,想要坐罪二人,倒真叫人難解。”
陸行之沒有回擊蕭明月的揶揄,隻道:“你也曾目睹鎮北侯府因何敗落,一夜間道義淪亡,忠信全無,名節毀損,當時牽連無辜我甚感愧疚,隻希望之後莫要再害得旁人。”
這便是陸行之今日前來的真正目的,他以孝帝要整治內亂的消息去換以陸姩的安危。一時之間,蕭明月不知該道他無情還是有意。
“讓她離兄長遠一些,”陸行之掩去眼中哀愁,最後說道,“離我們遠一些。”
陸行之遠遠地看著陸姩走出院落。
月夜提著素絹燈轉過回廊,燈骨映出她眉間神翎花,竟比北鬥星子還亮。
風裏飄著陽城特有的梨子香,恰似給浮動的青絲染了甜意。
陸行之想起年少時他多次請示過父母,是否可以去憉城探望兄長與妹妹,父親回絕母親斥責,他想不明白一家人為何生離三處,不得相見。長大後他方才懂得原由,看著別家團圓美滿,多希望鎮北侯府也如此幸福。
於是每月,他都會給遠在邊關的大父送家書,給憉城送長安好物,如此堅持多年,兩處從未給他回過任何,哪怕隻言片語。
陸音吾罵他們冷漠無情,又笑他自作多情,親人視同陌路,饒是絕情。
陸行之寧願相信父母在其間阻攔,都不願去揣測是否大父厭棄自己,兄長鄙屑自己,他認為一家人終究就是一家人。
事實令人哀傷。
或許這一生他都不得所願,還會淪為自己最痛恨的無情、絕情之人。
漫天星子墜在陸姩手中的提梁竹骨間,忽見燈影停駐,陸姩旋身望來。
二人遠遠凝視著,陸姩向他點了點頭。
陸行之未有動作,但他的心在此刻因她釋懷。
半生不幸,但心念過她,是此生唯一有幸。
陸行之與陸灝如此離心,此番西來企圖已然顯明。蕭明月或許相信他對陸姩心意,但自古以來軟紅難卷玉笏,不管是陸灝還是陸行之,他們真正想要的絕不會隻是一個人。
蕭明月於憉城時便覺陸灝行事怪異,彼時不知陸姩的真實身份,現在回想以前,處處是細節。
陸行之與蕭明月會麵,陸灝是知曉的。
或許,陸行之也知曉陸灝會知曉。
故而蕭明月與陸灝再見時,場麵十分刻薄。
卿沉先麵請蕭明月一敘,陸灝的劍轉而直逼人的命脈。主仆二人聯手偷襲著實讓人意想不到。
阿爾赫烈閃身而出,護著蕭明月避開那一劍。
卿沉拔刀欲要反攻,被陸灝按下。
陸灝麵對蕭明月與阿爾赫烈的目光審視,說道:“你夫妻二人不必如此看我,若論暗槍冷箭怎能敵得過你們?”
“侯爺如此,想來心中十分不痛快。”蕭明月沒有為自己辯解,以她與陸九瑩的關係,任何人都會覺得是她二人設法將陸姩帶走。陸灝的心裏充滿了恨意。她道,“隻是侯爺未免太過自負,你在此殺我勢必會影響長安謀局,難道上一次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蕭明月,我受的教訓是在憉城不該救下你。”陸灝神情如霜,唇角壓著寒氣,“今日就算我不殺你,來日必有殺你的人。”隨即他又看向阿爾赫烈,冷笑著,“世間是一張公平的棋枰,任你掠地攻城,卻也總有失腹之時,你的所有算計都會在那一瞬化為利箭回旋始地……”
最後一句是說給蕭明月與阿爾赫烈共聽。
“我曾經的痛苦,你們會雙倍、百倍地感受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