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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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使團抵達危州槊城,危州王依舊如以往那般禮節接待蕭明月。
席間,蕭明月看著危州王執匕首割炙肉,刃尖逆紋挑斷筋膜,取右胛骨凸角肉先是放於阿爾赫烈的盤中,隨後與阿爾赫烈目光交視,又取了一塊放在她的盤中。
好肉奉於貴人,蕭明月知曉自己是為烏州右將軍夫人才有的殊榮,而非漢家公主女史抑或初上高位的左將軍。
蕭明月撕開一份剛烤好的胡餅,咬了半口隻覺齒間粗澀,好在外皮酥脆,故而說不上好吃也說不上難吃。
此時,危州王隔案笑著問她:“我這餅子比起你們中原那些軟乎乎的小餅子如何?”
他說的是餅餌。蕭明月回他:“稟君上,漢家五穀可化諸般珍饈,餅餌不過其常也。光餅便有環餅、髓餅、金餅諸形製。您若有意,不妨在槊城試種些穀粟,秋後炊煙裏都是新麥香呢。”
蕭明月明在宣揚美食,實為暗中試探。
席上的折蘭翕侯與蝕靡翕侯聽懂三分,前者沒說什麽,後者冷著譏諷:“危州頂破天不過千戶,養些牛羊尚能飽腹,種什麽穀粟,便是種出來也隻能喂牲畜!”
危州王臉上掛著笑,並未對蝕靡翕侯無差別攻擊有什麽不滿,因為他說的本就是實話。
但蕭明月卻反其道而行之,直言問去:“所以蝕靡翕侯覺得危州國君連牲畜都不如?”
蝕靡翕侯:“……”
席間諸位看向蕭明月的臉色不甚好看。
折蘭翕侯不知向來能言巧辯的右夫人怎會如此不識大體,為維護大祿府顏麵,不待阿爾赫烈說話他便解圍道:“危州雖人丁不多,卻是沃土連天,倉廩充實得很。本侯沿路看見柰果、蒲桃壓彎枝,棉麻開遍崗,牛羊更成群結隊蹚過溪。這般吃穿不愁的活法,豈非富足美滿?”
此時折蘭翕侯還未明了透徹,蕭明月聞言含笑輕聲道:“折蘭翕侯說的是,危州南麓北坡皆物阜民豐,然東境苦旱少水,若欲耕種,引水建渠確是要務。”說到這她看向危州王,“鑿山導河是個經年累月的大活計,今歲汗珠落地處,來年自會湧出萬頃青苗,故而中原有句老話‘功在今歲,澤被萬代’。”
折蘭翕侯猛地回過神來,當即禁語。
危州王喔呦一聲:“中原諸多大道理,本王是聽也聽不明白。”
“理不通,事難成。”阿爾赫烈此時開口,他麵向危州王,及其一側的王室諸位,“引水最宜清流尚盛時,次則泉眼未枯際。既生於草原,順天應人,是唯一法則。”
右將軍這般說道,包括危州王在內的諸人闃然無聲。適才那些懂三分的,完全不明的此刻皆心如明鏡。
話聽懂了,危州王卻不表態,王室的人也越發畏怯。
蕭明月將麵前的蒲桃酒端起,禮敬:“順天應人,是唯一法則,君上血脈融著草海,掌心攥著子民命數,怎會辨不清豐草水源在何方?,”
危州王聞言一笑,麵上有幾分糊塗,他亦端起酒杯,重複了適才說過的話:“喔呦,這中原真是個有諸多大道理的大邦!”
說罷他一飲而下,身側人附和笑著。
蕭明月發出結盟的信號,卻未得到意向的回應。她看向阿爾赫烈,阿爾赫烈回以安定的目光。
那天晚上,霍家軍暗中近身。十八騎果真個個好謀善斷,即便霍宴沒有隨行,但他們依舊心思銳敏。得知危州王席間沒有表態,霍家軍請示蕭明月如何決斷。
蕭明月在沉思。
霍家軍已然看出她的心思,說道:“我們去殺了他。”
“此時動手並非良機,亦非上策。”蕭明月不想殺人,但她深知送走小河之後的回程才是危局,若她不提前肅清,必會埋下隱患。
“我們若不動手,隻恐回程危險。”霍家軍也這般想到。
“再等等……”蕭明月還有心思,或者說她另有所圖,“很快就要抵達居州,越往北越要小心。”
“一切聽從蕭娘子安排。”
危州王的死訊是在和親使團抵達居州鴣城的時候傳來。
蕭明月一直留意身邊的人,阿爾赫烈與阿聿從未遠離過她的視線,唯獨,蘇爾誇誇。
蘇爾誇誇再出現的時候風塵仆仆,欣喜地給她展示臂彎間的籃筐:“夫人,我這些時日為了這口鮮甜可謂是吃了大苦,但一想到能煮給你與將軍嚐鮮,便覺得好極了。”
蘇爾誇誇挽著籃子的那隻手似有些無力。原來,一個伺候起居,善煮飯食的奴仆也會殺人。
蕭明月看著籃子中鮮嫩的沙菇,微笑說道:“我知沙菇珍貴,辛苦你了。”
“不辛苦。”蘇爾誇誇笑笑。
老危州王暴斃,王室一時大亂,但未出三日,危州王次子以射藝戰勝長子,順利即位執掌權柄,其子的母親乃烏州南派的翕侯之女。
臨近鴣城城門時,蕭明月騎馬走在阿爾赫烈後方,片刻猶豫之後,她策馬上前。
“夫君。”
阿爾赫烈回頭。
蕭明月目光灼灼:“多謝。”
這一聲道謝有兩意,一為感謝蘇爾誇誇,二是自疚利用了枕邊人。
蕭明月沒有讓霍家軍動手,因為她清楚地知道阿爾赫烈一定會處理此事。有人替他們負重,沒有理由不應從。更何況,這個人是她最信任的人。
紅鬃馬感受到了主人的拘謹,揚蹄淺淺嘶鳴著。馬兒載著蕭明月往前踏了踏。
“渺渺。”
蕭明月回了頭。
阿爾赫烈知悉她心中所想,滿眼都是堅定的溫柔:“莫要憂慮,任前方道路多險阻,為夫亦會為你一一肅清。”
蕭明月心間酸楚,輕輕點了點頭。
和親使團隻在鴣城短暫歇腳便繼續向北。
鴣城是居州都城,但因蜷在群山縫裏,地窄水貴,風魔四季踹門掀瓦,不足千戶的小城半數遷徙到了百裏之外的雀城。
雀城隻有一條小雀河隸屬西境,其餘土地資源都歸漠北管轄。
前番兩次都是在鴣城與居州王會麵,這一次,居州王在雀城等待他們。
蕭明月還不知這位居州王究竟是什麽心思。
危州雖說不親漢,但眼下換主,行事多少會順從赤穀城,已為漢家對抗漠北大大減少阻力。
但年過半百的居州王言談舉止都傾向匈奴人習性,若心有所屬,很難結為同盟。
最終一城,雀城抵達,草原上下了一場冰雹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