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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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董鄂妃!
    今日是十五,按規矩嬪妃們除了要向皇後晨省之外,還須由皇後領著去省視太後。因皇後病了,便由位份高貴妃帶著嬪妃們一徑向慈寧宮來了。
    到了慈寧門前,貴妃依禮通傳,過了一會兒,蘇茉爾端然走了出來,一身寶藍祥雲緙絲宮裝,發髻梳得一絲不亂,朝門口嬪妃看了看,目光終落了淑懿身上,蘇茉爾沉一沉,帶著兩分惻然,道“太後有旨,請賢嬪娘娘先回去吧,其餘小主隨奴婢進來。”
    因是慈寧宮前,妃嬪之中靜寂無聲,但淑懿分明聽得到她們心中愉悅歡呼,入宮頭一回省視太後,就吃了閉門羹,就是再得皇寵,往後日子也是寸步難行。
    淑懿知道這不是容她辯解時機,若是這兒失態,才會給人抓住大把柄,她甩一甩帕子,努力顯出一個得體笑容,向貴妃和蘇茉爾告了退,慢慢地走了回來。
    綠吟陪著淑懿走回來,一路之上不敢多言,到了承乾宮,皎月已經回來了,見淑懿臉色不對,忙問道“格格怎麽這麽就回來了?”
    綠吟悄悄地衝皎月搖搖手,皎月會意,給淑懿端了一碗蓮子銀耳湯來,便與綠吟出去做事了。
    淑懿看著案上皎月抓回來兩副藥,打開藥包,從兩副藥劑中挑挑揀揀,又湊出一副藥來,她看著這副藥,嘴角輕揚,這是她苦心鑽研多年,配製出一副溫養身體避子湯,雖然讓她暫時懷不上皇嗣,卻能夠調養身體,以後再懷孕時,便有固本養胎之效。
    如今這樣情形,是不適宜有孕,孝莊對她敵意這樣重,想必就算她小產了,太後眉毛都不會動一下。
    午膳時候,順治來了,還未踏進承乾宮,就聽見他大說大笑之聲。淑懿連忙起身迎駕,順治扶起,笑道“不是才說了承乾宮就像一家人那樣麽?怎麽又行這些虛禮?”
    淑懿才笑著隨了順治到美人榻上坐了,皎月捧上茶來,順治啜了一口,笑道“淑懿上午都做什麽了?”
    淑懿笑道“也沒做什麽,臣妾自幼習練書法,閑來無事,就抄了幾個字。”
    順治眉毛一挑道“哦?抄什麽,拿給為夫來看看。”
    淑懿揚一揚臉,皎月便將案上一遝玉版宣拿過來,順治一看,果然飄若浮雲,矯若驚龍,卻是一篇《孝經》,因笑道“淑懿書法果然高妙,為夫不及也。這篇《孝經》也極好,重陽節時可以呈給太後,叫她也高興高興。”
    淑懿低首一歎,道“臣妾不敢,臣妾未到嬪妃本分,並未對皇太後孝,單單呈上一篇《孝經》去,又有什麽意思?”
    順治不解,問道“這話怎麽說?”
    淑懿緩緩說道“這《孝經》上說,‘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1,皇後是六宮之主,縱有不是,也該由太後教導,福臨為了臣妾事,去斥責皇後,豈不是駁了太後顏麵?此事臣妾未能及時阻止,使太後不悅,臣妾也不是孝順兒媳。”
    順治性子雖然躁了些,卻是個聰明人,立即便問道“太後為難你了?”
    淑懿搖頭道“太後不悅是應當,若換作是臣妾,臣妾也會不高興。”
    一想到娜木鍾,順治便是滿心煩惱,焦躁道“朕本來不想與她爭執,可你不知道她說話有多難聽,從大婚起,朕與她就沒有平心靜氣地說過一句話。”
    淑懿這才明白,順治晨起與娜木鍾吵鬧,實是壓抑了很久結果,她事不過是一根導火索而已。可是不管怎麽樣,她可不想充當帝後不諧罪魁禍首,她得想辦法擺平眼前這個暴躁帝王。
    淑懿溫柔靠順治肩頭,道“皇帝既與皇後為結發,至少麵子上相敬如賓,還是要,不然,沒得失了皇家體統。福臨若是真心疼愛臣妾,就不要叫臣妾夾中間為難,皇上可知,集寵於一身,就會集怨於一身,若皇上再因為臣妾不顧皇後,可真叫臣妾無容身之地了!”說著,淑懿竟嚶嚶而泣,順治心疼地攬她入懷,歉疚道“是朕欠考慮,以後不會再叫淑懿為難了!好了,朕也餓了,咱們用膳去吧。”
    淑懿婉然點頭,被順治執著手去用膳,心想這個少年天子,還是欠□。
    一連幾日,順治便如長了承乾宮一般,後宮嬪妃皆是入宮妙齡女子,看到淑懿這樣得寵,早就翻了醋海,因此淑懿除了晨省,極少出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隻要把該擺平那幾位擺平了,其餘人,根本就掀不起大風大浪。
    這日淑懿才從坤寧宮出來,貴妃難得地邀了淑懿一同回去。淑懿笑了笑,也不拒絕,兩人便緩步往回走。隨行侍女太監們也都識趣地遠遠跟著。
    天氣漸漸地有了寒意,貴妃素來畏寒,已添了一件蜜色綾子夾襖裏麵,貴妃望著淡青天上印著一樹枯枝,笑意澹澹道“這天氣變得也真是,暑氣才消了幾日,就有些凜凜寒意了。也不過再有幾個月,又是春暖花開之時,這人間冷暖,真是抓也抓不住。”
    淑懿知她意言外,也是笑岑岑道“其實冷暖之間,說遠也遠,說近也近,就比如說姐姐你,同是博爾濟吉特氏,隻因為與太後母家遠了那麽一丁點兒,卻要屈居妃妾,不然,憑姐姐品貌才能,何愁不居中宮之位?”
    貴妃肅然了臉色,道“我是看妹妹這幾日四麵楚歌,才來勸慰幾句,不想妹妹竟戲弄於我,還說出這樣大逆不道話來,若是叫太後知道,隻怕就不是進不了慈寧宮這樣簡單了!”
    淑懿忙微微一福,笑道“姐姐息怒。姐姐若果真想妹妹舒心順暢,就少做些耳報神功夫,那些羊奶牛奶事,妹妹都未曾放心上,姐姐何必要多操心?”
    貴妃神色一滯,頓時語塞,淑懿柔婉笑道“要知道這紫禁城裏,沒有真正秘密,別說是人,連花草石頭都會說話!”
    貴妃不再言語,不一時,已至承乾宮,還未至宮門,卻見一痕麗影,翩然而立。淑懿凝神瞧仔細來人相貌,待那人走得近了,不禁暗暗吃驚,怎麽會是她?
    貴妃眼尖,早已看清了來人相貌,櫻唇微啟,笑道“果然能得皇寵人,就是不一般,沒想到妹妹還有這等本事,馬路走不通,改走車2路。”
    淑懿不欲與她多言,依禮同貴妃告了辭,一徑向孔四貞走來。
    四貞格格今日換了一襲玫瑰紫二色金百蝶穿花宮裝,袖口處零星地綴著幾朵攢心海棠,豔麗嬌媚,如一枝盛放芰荷,濯清漣而不妖。
    淑懿原本以為是哪個宮裏庶妃嬪禦,卻不想是孔四貞。她是孝莊寵愛和碩格格,比尋常庶出公主還要得臉,順治敬她為長姊,連娜木鍾都要讓她三分,她實沒有特意結交淑懿必要。
    淑懿對這位名義上長姊,實沒有什麽親切感,前世孝莊太後曾不止一次地想要封她為嬪妃,分淑懿寵,後來因為順治執意不允才作罷。
    管疑雲大起,但既來之,則安之,淑懿還是恭恭敬敬地與孔四貞見了禮,笑道“原該是嬪妾去見格格,卻叫格格貴步臨賤地。”一麵吩咐宮女衝茶端水果。
    孔四貞笑盈盈道“不過趁著九弟早朝工夫,來閑坐一會兒,不然,我可不敢來驚擾了你們。”
    淑懿摸摸發燙臉頰,嬌羞道“格格取笑了!”
    雲珠端上茶來,才與孔四貞四目一對,兩人卻都是一怔,淑懿還未看得仔細,她們卻都已顏色如常。
    淑懿問道“格格認得雲珠?”
    孔四貞眼底閃過一絲猶疑,笑道“宮裏這麽多人,哪裏記得清?不過看著麵善罷了。”
    淑懿道“她原先慈寧宮蘇嬤嬤手底下呆過。”
    孔四貞敷衍道“是嗎?我說呢?”淑懿瞧孔四貞神色,顯然是不想說下去,便止了話頭不再問。心想她們方才眼神,一定有什麽緣故裏頭。
    淑懿執了一片蜜瓜,親自布讓,孔四貞看了頷首道“這蜜瓜是伊犁將軍才貢來,慈寧宮也不過得了那麽幾個,可見九弟對你寵愛。”
    淑懿歎道“‘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3,這世態炎涼,有時不過一夕之間。”
    孔四貞笑道“賢嬪才入宮,怎麽就如此杞人憂天?我今日可不是為著你得聖寵來,隻因先父時,身為漢將,多受人冷眼,隻有鄂碩大人卻真心與之結交,所以,我今日是來拜謁董鄂大人格格,卻不是來拜謁賢嬪。”
    淑懿這才恍然,笑道“孔大人一世英豪,家父能與之結交,實乃三生有幸!依嬪妾看,連皇上都倡揚滿漢一家,那些口口聲聲滿漢之別人,實是些淺薄之人!”
    提起父親,孔四貞眼圈微紅,卻旋即言笑如常,道“這話不錯,皇太後是蒙古人,她嫁給了滿人,不也照樣對我這個漢人女兒視若己出麽?我今日來,是想勸慰你幾句,一則別為了娜木鍾,便疏遠了皇太後,太後是個慈藹之人,隻要你對她為媳之道,她也一定會疼你!”淑懿暗忖,太後慈藹不慈藹,怕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你我身份不同,太後態度自然也就不同。這樣想著,嘴上卻隻諾諾稱是。
    四貞咬了一口蜜瓜,道“二來,後宮是蒙古女人天下,你生母是漢人,言辭之間難免受些委屈,可也不必為了這些自傷自憐,你隻記住一樣,後宮之爭,說到底,不是蒙古人與滿人爭,也不是滿人與漢人爭,而是權利地位之爭。”
    淑懿聽了四貞這幾句話,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還真切,感激之意,油然而起,她起身向四貞一福,道“格格之言,淑懿銘記於心,格格不愧為英雄之後,俠肝義膽,淑懿敬佩之至!”
    四貞忙按了淑懿坐下,一壁端起粉彩蝶紋蓋盅吃茶,一壁道“你不必謝我,我也有我私心。九弟喜歡你,以後你必會寵冠六宮,若是因為娜木鍾那起人,與太後起了嫌隙,太後與九弟母子之情,必然要淡,我這番話,也不知道頂不頂用,不過是身為皇家女兒,為著‘家和萬事興’,我綿薄之力罷了。”
    淑懿暗暗讚歎,這位四貞格格胸襟氣魄,竟是尋常男子都比不上,博果爾眼力果然不差,若他果然有情,她倒樂意讓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是補償她前世虧欠博果爾。
    淑懿笑道“格格有膽有識,難怪得皇太後寵愛。想必太後那裏,也必要尋一個配得上格格人做額駙,依嬪妾看,非天潢貴胄英雄少年,難配格格才貌!”
    四貞直言道“你是說博果爾?”淑懿沒想到她如此直爽,竟然一語道破,四貞搖搖頭,悵然道“我自幼許配世襲拖沙喇哈番孫延齡,他手握西南兵權,皇太後不會毀了婚約。”
    淑懿寬慰她道“世事無常,太後若真舍得將格格嫁給她,格格豈能留到今日?格格不必灰心,此事未必沒有轉圜餘地。”
    孔四貞溫文一笑道“原是我來勸你,倒叫你來勸我!生死由命,富貴天,我們也不過人事聽天命罷了,我再跟你說一句話,後日便是下九4之期,合宮女眷都會做些茶果,去慈寧宮一聚,到時候你一定要去,你跟太後那點子事,沒什麽大不了!”
    淑懿婉聲道“這個自然,隻不知太後愛吃什麽?”
    孔四貞散淡笑道“不拘什麽都好,隻要心意到了就成。我也不多擾你,這就回去了!”
    淑懿見孔四貞襟懷豁達,又添一重敬佩,恭恭敬敬送她到門口,看著那個漸漸消逝天光雲影中玫瑰紫背影,淑懿不知道,她是難逃前世宿命依然嫁給孫延齡呢,還是順著孝莊意思做順治嬪妃,抑或與博果爾有情人終成眷屬?
    淑懿一路沉思著回了承乾宮,悄悄招了皎月來,寫了一張便箋,封好,囑咐道“找個可靠人給阿瑪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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