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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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董鄂妃!
    一連幾日,順治賭氣似,日日留承乾宮,淑懿隻能趁他早朝時,偷空兒去看看孔四貞。孔四貞自幼習武,身體本底子好,又年輕恢複得,眼見著氣色一日比一日紅潤,淑懿才漸漸地放下心來。
    這一日好容易淑懿勸著順治,去了儲秀宮,看著日影漸漸黯淡下去,庭中花樹慢慢化作淡灰黑天穹下玄影,蔥蘢花木升騰起甘冽甜香,淑懿換上一襲素白縷金軟羅宮裝,滿頭青絲盤作發髻,隻以一支赤金發釵簪起,外麵披上一件雲白底色翠紋織錦羽緞鬥蓬,隻帶了雲珠,步走出正殿。
    綠吟趕過來道“娘娘要去哪裏,天擦黑了,要不要叫小祿子打一盞瓜皮風燈前頭?”
    淑懿曼聲道“不必了,有雲珠跟著就行了,不論多晚,你叫皎月給我留著門。”
    皎月原本小廚房裏侍弄糖蒸酥酪和水晶冬瓜餃,預備做宵夜吃,聞言揚聲道“格格要去瞧四貞格格麽?”
    淑懿遲疑道“這……哦……對,我是去瞧瞧四貞格格,你給我留著門。”
    說罷,帶著雲珠匆匆走了。
    淑懿與雲珠走過長街,穿過瓊苑東門和坤寧門,遙遙地望見了欽安殿重重琉璃瓦和鎦金寶瓶。
    雲珠悄聲道“不會有別人恰好也來逛吧,倒壞了咱們事!”
    淑懿遊目四顧,到底還是有二分忐忑,卻依然安慰她道“天時越發地短了,又是用晚膳時候,誰會這時候來呢?”
    二人分花拂柳,拐過一條青石板甬路,來到絳雪軒,絳雪軒因地方開闊軒敞,日常乃是供來禦花園觀景嬪妃歇息之用,所以一應起坐之物,倒也齊全。
    淑懿才看到軒前琉璃花壇須彌座上,飾著行龍和纏枝西番蓮紋樣,不由感慨良深。想著幾個月前,這裏初遇博果爾,那時,隻想著如何將他驅離,此時此夜,卻是淑懿約他前來了。
    雲珠緩緩推開福壽萬字鏤花門扇,淑懿邁進去,見軒中僅桌案椅榻,並無一人,便知博果爾尚未趕到,因找了一隻蜀繡折枝臘梅素絨繡墩,點上藍釉燈坐下來靜靜等待。
    一隅青蓮銅漏仿佛永遠滴不似,淑懿漫長等待中苦捱著,終於,門“吱呀”一響,緩緩推開,緊接著博果爾長身玉立昏暗軒堂裏。
    他穿了一件寶藍箭袖,腰間青金閃綠嵌玉吩帶,戴了一頂海龍拔針軟胎帽子,越發顯得麵如冠玉,星眸生輝。淑懿心禁不住一顫,這個他前世夫君,今生再相見時,仍然是言笑晏晏,卻早已不複往日情懷。
    淑懿福身行下禮去,端然道“襄親王為了妾身冒這樣風險,妾身結草銜環,亦難報大恩。”
    博果爾忙虛扶一把,朗然笑道“皇嫂何必多禮?難得你與四貞姐姐這樣投緣,她要幫你,我自然也是義不容辭!”
    淑懿灩灩燭火裏幽幽地笑了,博果爾對四貞格格,果然一片赤誠。夜色越來越濃稠,淑懿向窗外張了張,問道“你來時候,沒碰到什麽人吧?”
    博果爾清和一笑,道“這會子都宮裏用晚膳,倒是沒遇著人,是不是有人跟著我,就難說了!”
    淑懿點一點頭,道“但願這一番功夫,沒有白費。”
    博果爾齒冷道“皇後已居中宮之位,還這樣容不得人,後宮裏興風作浪,如此心胸,怎能母儀天下?”
    淑懿無奈道“皇後是博爾濟吉特氏嫡出女兒,太後親侄女,她要容不得誰,誰又敢怎麽樣!”
    博果爾直搖頭,道“虧她還是太後侄女,那見得半分當年太後胸襟氣度?你看四貞姐姐,豁達爽朗,倒像是太後親女兒呢!”
    淑懿抬眸,見博果爾讚許中含著一縷甜蜜,不禁失笑,無論別人說起什麽人,什麽事,博果爾總會拐上幾個彎,說到孔四貞身上。
    淑懿突然想起了什麽,向堆著碎花袖裏一摸,掏出兩條羅帕,雙手捧到博果爾麵前,笑道“內務府上月得了一批蘇繡,其中有兩條羅帕,雙麵繡荷花蓮蓬,上好蘇繡宮裏雖說每年都能得一些,可這羅帕和這刺繡上好意頭卻是難得。‘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1,你把這個送給四貞格格吧!”
    博果爾接過來一看,見繡得小巧精致,蓮葉上一隻蜻蜓,倒像是展翅欲飛似。不由觸動了心事,歎道“‘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到底是‘樓高望不見,日闌幹頭’。”
    淑懿婉然微笑,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怎知沒有‘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到一天?”
    博果爾凝眉道“皇嫂不知道,四貞姐姐她自幼……”
    淑懿接口道“許與孫延齡為妻是不是?可是她與孫延齡素昧平生,情份怎能與你相比,再者,四貞格格年愈二九,按理說也到了婚嫁之時,怎麽皇太後從不提及此事?你細想想,若是四貞格格嫁給孫延齡,孔大人舊部就要歸他統領,孫延齡駐守西南,與三藩中吳三桂、尚可喜等人素有往來,太後是不放心哪!可一時半刻,又不能毀了婚約,所以,若沒有西南大事掣肘,你與四貞格格還不是順理成章事?她對你心如何,想必你是清楚!”
    博果爾聞言,豁然開朗,藍釉燈明滅不定火焰,照見他眉宇間躍動著希冀,他堅定道“我必然傾所有,護得她一生平安喜樂。多謝皇嫂提點!”
    淑懿微笑,忽而湧上一點兒辛酸,傾所有,護得心愛人一生平安喜樂,這不是天下女子心向往之麽?孔四貞今生能得這樣一位有心人,夫複何求?
    正當博果爾絳雪軒中柔情蜜意時候,皇後正帶著一幹人氣衝衝地趕向那裏,方才她得到密信兒,賢嬪竟與博果爾絳雪軒中私會?娜木鍾要氣瘋了!這個董鄂淑懿胃口可真是不小,後宮雨露占去大半,把皇上迷惑得活像拎她手中提線傀儡,還把手伸到了小叔子身上,真是貪心不足!
    想想自己以科爾沁嫡出格格、太後親侄女身份,嫁入紫禁城為後,婚幾個月,卻如守著活寡一般,娜木鍾就恨不得把董鄂氏生吞活剝了。
    絳雪軒裏亮著燈,娜木鍾心想,果然不錯,這個賤人必是此行穢亂之事!皇後沉聲下令“把絳雪軒圍起來,一隻蒼蠅也不許放出去!”
    其實這秋涼時節,哪來蒼蠅,娜木鍾真是氣昏了頭了!手底下人一見主子今日氣勢洶洶,絲毫不敢怠慢,立時將絳雪軒圍得水泄不通。
    皇後一步一步踏上玉階,立朱漆鏤花門前,停頓片刻,果然從軒堂裏傳出喁喁私語之聲,娜木鍾猛力推門,沒想到門是虛掩著,應聲洞開,她定睛一看,卻見軒堂裏隻有董鄂氏和大宮女雲珠裏麵。
    淑懿對皇後到來似乎有幾分驚恐,慌忙站起來,行禮如儀,道“臣妾不知皇後娘娘駕到,未曾遠迎……”
    “你當然不知道本宮會來……”娜木鍾斥責中滿含著輕蔑與不齒,“你若是知道,你還能來這絳雪軒,與你奸夫私會麽?”
    “娘娘,您……”淑懿似乎似受了很大汙蔑,急辯道,“娘娘是一國之母,怎能隨意說出此等不堪之語?”
    “哼!不堪!”娜木鍾倨然而立,不屑去瞧一臉錯愕淑懿,“你行了不堪之事,難道還不容人說不堪之語麽?”
    淑懿冷笑道“娘娘說嬪妾行了不堪之事,可要有真憑實據,不然,當著眾人麵,娘娘說出話,便是潑出水,到時候若冤枉了嬪妾,嬪妾可是要娘娘給個說法!”
    皇後見淑懿語氣愈加生硬,隻當她是抵死不認,因說道“方才有人看得真真兒,襄親王進了絳雪軒,你們孤男寡女,漏夜私會,當是太後和本宮都是瞎子麽?”
    淑懿一臉茫然,道“怎麽襄親王進了絳雪軒?嬪妾怎麽沒看見呢?可是皇後娘娘看走了眼?”
    皇後憤然道“賢嬪,本宮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人!給本宮細細地搜,今日本宮非叫你心服口服不可!”
    淑懿心中焦急,她故意與皇後做了這麽多水磨功夫,那人怎麽還不來?若是少了這一位,今兒這出戲,可難以出彩了!
    忽然,一聲尖細“皇上駕到”自門外傳來,淑懿心頭一喜,康永成果然不負所望,把順治引到絳雪軒來了。
    順治隻穿了家常秋香蟒緞箭袖,黑底朝靴,後麵跟著一臉不淑惠妃,淑惠妃外麵裹了厚厚暖緞大氅,領邊袖口卻還露著輕薄羽紗寢衣,淑懿心中不禁莞爾,想像著皇後這一鬧,淑惠妃與順治被迫從鴛鴦帳底鑽出來,迎著寒風出門,此刻大概連殺了皇後心都有。
    順治一臉灰黑,陰沉沉道“皇後不坤寧宮靜心養病,又到禦花園裏來鬧什麽?也不怕夜涼著了風寒!”
    一句話提醒了睡眼惺忪淑惠妃,皇後已被太後奪了統馭六宮權力,現太後不,她才是後宮嬪妃中真正掌事人,淑惠妃嬌滴滴地笑道“可不是嗎?皇後娘娘,太後都已經說了,後宮就是有天大事,娘娘隻管靜心養病,一切交給嬪妾來處置就是了!嬪妾今日雖說要伺候皇上,可隻要娘娘一句話,嬪妾哪敢不鞠躬瘁呢!”
    淑惠妃這句話不但影射皇後被奪了掌事之權,還暗諷皇後不得皇帝歡心,娜木鍾臉色頓時蒼白,欲與淑惠妃理論,又想起眼前還有一件大事未了,遂不理會淑惠妃,向皇帝行了個常禮,氣咻咻道“皇上明斷,賢嬪漏夜與襄親王私會,被臣妾捉了個正著,她還死不認帳,請皇上下旨,搜查絳雪軒,以正宮闈!”
    順治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疑惑道“襄親王?不會吧!皇後不會是看走了眼吧!”
    皇後聽順治居然與那狐媚子說話不謀而合,怒火熾,淑惠妃卻沒想到賢嬪又攤上了這樣一樁大嫌疑,心中隻恨不得立時便抓個奸夫出來,坐實了淑懿罪名,好速速賜死。但她想起上次慈寧宮之事,隻因當時過於急躁,說了幾句落人把柄話,致使皇帝冷落了她好一陣子,所以淑惠妃吸取前車之鑒,當下溫柔一福,道“皇上,不管此事真假如何,臣妾以為,是該仔細地搜一搜才好,若是賢嬪被誤會了,也好還她清白!”
    淑懿柔軟地看向順治,淚光點點,委屈道“皇上不是說過,永遠都相信臣妾麽?皇上若是搜查,是不是心裏已經疑心臣妾了呢!”
    皇後一聽淑懿不想搜查絳雪軒,肯定是淑懿做賊心虛,殷殷稟道“襄親王一定裏麵,皇上不可讓這樣穢亂之事不了了之啊!”
    順治輕輕歎了口氣,扶起淑懿,道“淑惠妃說得對,這也是洗清你好法子。你不要多想。”
    淑惠妃巴不得這一聲,立時便要喚人進來搜,隻聽一把脆生生聲音,從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風後麵傳過來,道“不必了,皇後一定要看清我這個‘奸夫’真麵目,我便讓你們看個清楚,免得叫襄親王背了這個黑鍋!”
    眾人聞言看去,都嚇了一跳,原來是身著男裝孔四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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