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中秋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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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董鄂妃!
    淑懿又慈寧宮閑話一回,也就回宮去了。才踏進承乾宮門檻,隻見皎月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附她耳邊道“格格,柳絮才剛去井邊打水,失腳掉下去淹死了!”
    淑懿陡然變色,柳絮雖隻是個雜役宮女,但她宮室裏平白無故死了人,她這個主位也不能不聞不問。
    她一徑進了正殿,雲珠衝了茶端上來,淑懿接過喝了一口,問道“這半日我不,你怎麽處置?”
    雲珠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神氣,回稟道“宮裏死了人,按理要回給皇後,可如今皇後不主事,奴婢就先回了淑惠妃,再回給太後——咱們宮裏水井好好,她非跑到鹹福宮去打水,單這一件就不好說,奴婢隻好把柳絮與坤寧宮小福子私結對食事,悄悄告訴蘇嬤嬤跟前金珠了——娘娘放心,奴婢與金珠,是十幾年姐妹了!”
    淑懿鬆了口氣,怪不得今日慈寧宮,孝莊對她頗為和藹,還傾肝吐膽說了許多話。
    淑懿向素絨堆花繡墩上一坐,靜了靜心神,切齒道“她也太狠毒了些,柳絮也算是為她出過力。”
    雲珠撇嘴道“她科爾沁跋扈慣了,拿我們這些婢仆命,隻當螻蟻,那日娘娘去絳雪軒,必是柳絮給她報信兒,結果不但沒拿著娘娘錯處,反而叫她大失了臉麵,還被皇上禁了足,她自然是要拿個人出氣!”
    淑懿摩挲著茶碗,想了一想,又問雲珠道“柳絮屍首,怎麽處置?”
    雲珠惻然道“宮女失足落水,若能歸葬本家,就算是主子恩典了,偏生柳絮家裏又沒人了。”
    淑懿沉思道“那就……”見院子裏仍有兩個小太監掃院子,遂招招手,令雲珠俯下身來,湊過去耳語幾句。
    雲珠點頭會意。
    淑懿舒了口氣,牽過雲珠手來,笑道“還要多虧了你,不是你太後麵前想法子澄清,想必這一遭我也難逃幹係——其實她這麽做,也是要拿柳絮出氣,又安知不是往我身上潑髒水呢?”
    雲珠謙遜道“娘娘謬讚了!奴婢隻是本分而已!倒是還有一件事,才剛康公公傳下話來,說中秋節到了,今年晉嬪妃入宮,宮裏頭一下子添了許多人,有意要大辦,也讓太後高興高興,所以叫各宮主位有什麽鮮主意,隻管說出來呢!”
    “不過是個中秋家宴,照著往年舊例辦就是了,還出什麽鮮主意?”淑懿靜思一刻,恍然大悟,飽滿櫻唇勾起一抹微笑如月初生,“本宮雖是主位,卻不當家理事,咱們隻坐一旁看好戲就是了!”
    雲珠忖一忖道“娘娘是說,淑惠妃會搶皇後風頭?”
    淑懿點頭,鏤刻牡丹富貴紋樣護甲活地敲案上,篤篤有聲,道,“若按往年舊例,中秋家宴該設坤寧宮,可今年……你瞧著吧,這回還不知道要設哪兒呢!”
    申時三刻,順治召淑懿去養心殿伴駕用膳。淑懿心思一動,與雲珠相視一笑,便叫雲珠替她梳妝齊整了,乘了五鳳翔雲肩輿,去了養心殿。
    淑懿今日穿了一身天水碧芍藥緙絲宮裝,領口處繡著幾朵蜜蠟黃桂花,下擺點綴著幾根幽蘭,落翠色衣料上,格外清雅出塵。
    順治見了,眼中油然生出讚賞之意,揚手招淑懿坐他身邊,輕輕攬了淑懿纖腰如柳,含笑道“朕淑懿,是越發會打扮了!”
    淑懿細白手指撫一撫碧玉嵌珠如意步搖上垂落下來紫瑛流蘇,笑道“‘女為悅己者容’,福臨不召臣妾,臣妾也無心侍弄這些花兒朵兒!”
    順治握了一雙柔荑,隻覺比初見之時,滑嫩細膩,幽幽歎道“後宮嬪妃若都如淑懿這般心思單純,叫朕省心就好了。”
    淑懿黛眉一挑,問道“福臨有什麽疑難之事麽?說給臣妾聽聽,臣妾就是沒有解答之法,也可與福臨一起分擔。”
    順治神色中略有沉沉倦意,道“這些人,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女兒,怎麽一個個整日不修婦德,隻想著怎樣爭權奪勢!”
    淑懿眸光流轉,便知一定是為著中秋家宴事鬧起來了,當下隻笑問道“誰爭權奪勢了?福臨若說嬪妃們爭奪皇寵,臣妾身為女子,倒是理解,畢竟皇上是嬪妃們終身所依,可這權勢地位,又有什麽好爭!”
    順治摩挲著淑懿腮凝荔,笑道“這就是淑懿好處了!你從來隻把朕當夫君,可是那些人,她們不把朕當夫君,隻當作可以給她們富貴名位人,予取予求!朕與這樣女人共寢,終究是同床異夢!”
    淑懿見順治微微起了些惱意,忙拿起手中絹子,替他拭額角上沁出汗珠,順治握了她手,又道“方才淑惠妃來跟朕說,她協理六宮,家宴應擺儲秀宮,淑惠妃才走,貞妃又來說,皇後病著,後宮位份高是貴妃,家宴應擺翊坤宮,還對朕說,太後年事已高,應當讓貴妃攝六宮事!”
    淑懿唇畔綻開了一朵嬌豔笑容,道“福臨莫怪,妹妹家時,便是極善指揮調度。臣妾記得有一回,嫡母病了,阿瑪叫府中姨娘瓜爾佳氏代為主持中饋,妹妹就說,妾室不得涉嫡妻之事,到底還是叫妹妹代勞了!”
    淑懿這副爛藥下得恰到好處,順治正氣頭上,聽了怒火熾,道“虧她還是你妹妹,怎麽連你一半好處都沒有?難道貴妃就不是妾室了,皇後才歇了幾日,她們就迫不及待起來了!朕雖然不喜歡皇後,可也不喜歡看著一群嬪妃把朕當作爭名逐利籌碼!”
    淑懿把順治摟到懷裏,如母親安撫嬰兒一般,寬慰道“好了好了,福臨別為著這點子小事氣壞了身子!後宮家宴,理應由皇後打理,可是皇後被禁了足,淑惠妃隻是個協理六宮嬪妃,皇上若是將一切都交給淑惠妃,太後難免要吃味。”
    順治輕輕一頷首,道“所以朕才命各宮都出些主意,也是想分一分淑惠妃權,擋擋太後眼,誰知這些人竟不識好歹!”
    淑懿執了象牙柄泥金海棠紈扇,輕輕搖著為順治取涼,躊躕道“臣妾倒有個愚見,貴妃一向很得太後喜愛,不如就把家宴設翊坤宮,再叫淑惠妃主持家宴,這樣,就可以兩全了!”
    孝莊若知道這主意是淑懿出,想必也會讚她周全,但淑懿方才說重要一句話,是“貴妃一向很得太後喜愛”,順治已經“太後喜愛”娜木鍾那兒吃足了苦頭,淑懿這樣一句讚譽,足以叫順治對小博爾濟吉特氏敬而遠之上一段時日了。
    順治皺眉一忖,道“這也算是個四角俱全法子!唉,好好節宴,被她們這樣一鬧,朕什麽興致都沒有了!”
    手中紈扇一滯,淑懿關切道“龍體要緊,福臨還是先用膳吧!不管別人怎樣,臣妾隻是把福臨當做托付終身良人。”
    順治看著淑懿,忽然目光灼灼,橫抱起她,就向西暖閣疾走。淑懿頓生窘態,隻得推順治道“還沒用膳呢……”一語未了,人已躺蛟龍穿雲嵌寶榻上,淑懿輕吟道,“程司膳還等著擺晚膳,殿裏還有人呢……”
    話音才落,隻聽養心殿朱漆雕花門吱吱呀呀閉上了,殿中幽寂靜默。晚霞幻彩流金,隔了密密地萬壽連綿花格,落下一痕一痕清淺光暈,如意步搖墮淑懿柔潤光滑肩頭,一粒粒紫瑛珠子顫顫地搖搖欲墜,終於倏然一溜,滑到繡著四合吉祥雲紋錦褥上去了。
    順治聽從了淑懿建議,中秋家宴翊坤宮舉行,同時又加了一道旨意,叫各宮主位每日必要去翊坤宮與淑惠妃商議家宴細節,慈寧宮那邊,又派了孔四貞來參與商議,每日將一應事務報與太後。
    這下可苦了淑惠妃,她素與嫡姐不睦,又有個依附貴妃貞妃側,每日一踏進翊坤宮,淑惠妃就如坐針氈,隻得四處指手劃腳掩飾尷尬。偏偏貴妃又是個綿裏藏針,每每將淑惠妃指摘化為無形,淑惠如同揮拳擊棉花上,悶悶不已。
    淑懿奉旨,每日也去翊坤宮議事,去了不過與孔四貞閑談,應卯敷衍而已。這日孔四貞翊坤寧站了一站,便說要伏侍太後吃藥,扶著青縭走了。她一走,淑惠妃就為著美人觚中插什麽花事,與貴妃貞妃爭論不休,淑懿不欲卷進去,就推說頭疼出來透透氣。
    淑懿扶著雲珠手,轉入後殿,沿著一條盤曲甬道走去,一路上翠葉如障,蕊含丹,清風拂麵,飄過一絲淡淡幽香。
    若說這翊坤宮,倒也是個適宜中秋家宴所。簷角曲欄處卻多以榴花之紅,桂蕊之黃裝點,庭院之中了多種著石榴、丹桂和各色菊花,若春日,別處是紅香綠玉,春意盎然,這裏倒似百花凋殘深秋,可如今別處宮殿秋意蕭索,西風肅殺,這裏卻是生機勃勃,百卉盈彩。
    淑懿正細細賞著一品“西湖柳月”,微微回眸之間,隻見翊坤宮掌事太監吳良輔,悠然地走了過來。
    淑懿倚著遊廊玉欄,笑問道“吳公公這會子不前殿伺候幾位娘娘,跑到後院裏來,不怕貴妃娘娘尋你麽?”
    吳良輔近來前來打了個千兒道“奴才都安排好了,一定把前殿娘娘們伺候地順心順意。賢嬪娘娘這兒也不能沒人伺候,比方這株‘西湖柳月’,奴才不給娘娘說道說道,娘娘哪能知道這花兒金貴呢!”
    淑懿嫣然笑道“哦?那有勞吳公公了!”
    吳良輔附淑懿耳邊道“娘娘請看,這是尚功局近培育名品,花色淺黃,花瓣似絲絲垂柳,花盤豐滿如輪,花色明如皓月臨水——娘娘,奴才打聽到似乎烏日娜格格要……”他聲音漸低如絮語,淑懿初時還含著妥貼微笑,漸漸地,這朵微笑凍了唇角,如一朵凝寒霜花,絲絲透著冷意。
    淑懿眸色漸漸沉下來,幽黑如墨,問道“昨兒你同本宮使眼色,叫本宮今日來後殿等你,可就是為了這事?”
    吳良輔垂首道“正是,奴才也是昨兒才知道,不敢耽擱,想著些回稟娘娘!”
    淑懿沉靜點頭,道“你做很好,本宮會記得!貴妃是個精細人,沒有十萬火急大事,還是不要與承乾宮人見麵,有事本宮會叫雲珠告訴你。”雲珠端立一旁,淡淡一笑,吳良輔唯唯應了。
    淑懿眼中陰霾一收,換上春光明媚澹澹笑意,道“翊坤宮終究不是能出息地方,本宮已為你打算好了,康永成預備出宮養老,到時候,本宮會安排他和素秋舉薦你做禦前總管,你好生做事,少不了你好處!”
    吳良輔感激滋零,立時就要行大禮謝恩,淑懿一揚手,警惕地看看四下,吳良輔會意,隻微微一點頭,滿麵含笑地折身走了。
    淑懿看著吳良輔消逝漸欲迷人眼亂花之中,緩緩地浮起笑意,貴妃再聰明,也不會想到,她這位翊坤宮總管有個堂兄,曾鄂碩軍中效力,十年前,當淑懿無意中知道這個人時,就讓鄂碩大力提拔他,無奈這人沒讀過書,鄂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由士卒擢為正九品把總,後來淑懿替鄂碩出主意,讓吳良輔堂兄離開軍營,又給他本錢做買賣,幾年之間,這位吳把總憑著軍中累積人脈,將自家茶樓飯館開遍京城,成了不折不扣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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