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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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董鄂妃!
    花梨木鳳穿牡丹玻璃碧紗櫥裏,淑懿散落烏雲般青絲,拿著一把金背羊脂玉梳,有一下沒一下梳著,皎月向牙雕掐絲琺琅香熏裏,添入丹桂和沉香屑,深沉甜香縈漫一室,盤旋不去。
    雲珠沏了一盞白菊端來,笑道“娘娘嚐嚐采白菊,清熱消火。”
    淑懿纖指揉著額角,柔白指肚紅一陣白一陣,咬唇道“杯水車薪!人家要放火,你怎麽能滅得了!”
    恰好皎月捧了淑懿杏黃鑲邊石榴紅繡梅花披風來,一麵替淑懿披身上,一麵笑道“不能滅人家火,隻好咱們想些法子,免得引火燒身!”
    說罷,向雲珠一笑,雲珠點頭道“是啊,娘娘,我與皎月姐姐替您想了個法子。”說著,從皎月手裏鎏金蟠龍托盤裏又拿出一件極輕軟紗衣似東西,薄如蟬翼。淑懿定睛一瞧,道“你們叫我用這個?”
    雲珠頷首道“這金絲銀甲,刀槍不入,就憑烏日娜那把裝腔作勢劍,想必還刺不穿,可保格格無虞!”
    淑懿緩緩搖頭,推一推道“我不能穿!”
    皎月詫異道“為什麽!”
    淑懿簡單爽利道“吳良輔!”
    雲珠似有所悟,皎月卻憂急道“可到時候萬一格格出了什麽事,豈不悔不莫及?”
    淑懿看著浣金龍鳳盞中顆顆白菊,吸飽了水分,越發顯得花瓣絲絲如玉,花托澄碧翠潤,沉沉道“貴妃是個精細人,你以為烏日娜她地盤上欲行不軌,她會不知道麽!她不過想縱虎歸山,借刀殺人而已,一旦我有所防備,她就會警覺,吳良輔是為本宮做事,本宮不能置他於險境!”
    雲珠和皎月有些動容,雲珠道“娘娘對咱們下人好,我們是知道,可也不能因此置娘娘於險境啊!”
    淑懿鬱鬱道“所以本宮要想辦法啊!罷了,你先把琴搬來,本宮要彈琴——哎,皎月,你怎麽把琴挪屋子中間了?也不嫌礙事!”
    皎月指著琴笑道“格格仔細瞧瞧,這琴何曾挪過?隻是小主置了碧紗櫥這裏,倒顯得這張琴挪動了位置。”
    淑懿腦海中靈光一閃,如流星劃過深遂幽暗夜空,她反來複去訥訥道“挪動了位置……挪動了位置——雲珠,我問你,這東西十二宮正殿,大小是不是差不多?”
    雲珠想一想,道“應該是差不多!”
    淑懿來回地搓著手,深思熟慮之後,心中已有計議,對雲珠道“起之後,你去跟吳良輔見一麵,告訴他……”雲珠暗暗點首不絕。
    到底是盛世歡歌,歌舞升平,中秋家宴之前那些明爭暗戰,似乎隨著一聲聲絲竹亂耳,一陣陣脂粉流香,消彌殆。
    中秋家宴還是一派其樂融融,翊坤宮正殿擺著太後龍鳳呈祥紫檀大案,緊挨著便是順治鎏金九龍大宴桌,皇後因病中,未出席家宴,所以順治對麵便是貴妃朱漆青鸞案,皇帝貴妃以下東西兩字排開各宮主位與庶妃嬪禦宴桌,案上龍肝鳳髓,猩唇鹿蹄,自不必說。
    未正時分開宴,鍾鳴鼓喧,悅人耳目。順治極目望去,滿座衣香鬢影,笑語晏晏,嬪妃們各妍態,隻求博得他青眼,他舉起犀角盞,向孝莊恭祝佳節,一仰脖子,飲杯中玉液瓊漿。
    貴妃移步出了筵席,向太後回稟道“往年宮中宴飲,為求熱鬧,宮中女眷都會一展才藝,今年難得又添了這許多人,請太後讓姐妹們也一展風華,就隻當是陪太後熱鬧一日了!”
    孝莊眉眼帶笑道“好啊!你這位貴妃要一馬當先了!”
    貴妃謙和笑道“太後可難為臣妾了,若論才藝,臣妾不及眾位姊妹們萬一!”
    孝莊含笑道“你別拘謹,好不好不過一家人樂一樂,哀家知道你丹青是極好!”
    貴妃會心一笑,道“真是什麽也逃不過太後法眼,臣妾昨兒也想到此節,故而畫了一幅《秋興宴飲圖》,呈給太後。”
    貴妃輕輕一擊掌,她大宮女珍珠小心地托著一幅象牙卷軸呈上來,孝莊展開一瞧,讚賞不絕。
    貴妃這一獻藝,旁嬪妃也紛紛隨喜,淑惠妃《胡旋舞》,貞妃摹行書《蘭亭集序》,寧貴人唱《點絳唇》。
    淑惠妃一舞方罷,才回至席間,轉臉悄聲吩咐她侍女賽罕道“將本宮湯藥端來。”
    賽罕微微凝神,道“那藥氣味濃重,小主還是等宴席結束之後再喝吧!”
    淑惠妃眉心一蹙,道“倒叫你來管著我了!太醫說過,服藥誤了時辰不好,端來!”
    賽罕隻得回身去端藥。她們說話本是極低,但淑懿就淑惠妃之側,聽得清清楚楚,一時賽罕端了藥來,藥汁子湛著黝黑光澤,濃稠苦澀鑽入淑懿鼻尖。
    淑懿不由細細一嗅,青色瞳仁裏閃出疑惑,她微微側身,問道“娘娘這藥是作什麽用?”
    淑惠妃麵色一滯,似是不太願回答她,隻勉強答道“不過是小小補劑。”
    淑懿遠山眉輕輕揚起,仍端然坐了,聽寧貴人唱曲兒。
    輪到淑懿時,她撫了一曲《蝶戀花》,琴音如采蓮女子歌喉鬱鬱青青,亦如落紅飄零於深潭,淹沒不聞,月光照花樹之端,清冷如霰。淑懿今日特地選了一件鵝黃圓領繡蟹爪菊暗紋旗裝,幾朵櫻桃紅珠花襯鬢邊,清麗不俗。
    這邊嬪妃們你方唱罷我登場,那邊靠近牆角處卻有一線尖細之聲響起“太後,臣妾也願一展才藝,孝敬太後。”
    眾人側首一看,原來是皇後堂妹——烏日娜格格,她因待年宮中,沒有位份,因此方才嬪妃施展才藝時,亦未輪到她。
    太後看看順治,眼中帶著詢問,道“皇上?”
    順治這幾日被嬪妃鬧得頭疼,此時又見烏日娜明眸皓齒,不由生出幾分憐愛,遂笑道“你想唱曲兒呢,還是跳舞?”
    烏日娜清脆答道“臣妾想要舞一套《江海凝清光》1!”
    《江海凝清光》相傳為唐時著名劍舞伎公孫大娘所創,杜甫見了她舞藝之後,歎為觀止,曾作詩相讚。
    大後拊掌笑道“好,這個顯女子英姿颯爽!”
    淑懿掩銀絲彩蝶織錦衣袖中手指緊緊攥起,瑪瑙垂珠護甲幾乎要將袖口花繡劃破,為了大限度地保護自己,她不得不賭上這一賭。
    隻見烏日娜躬身揮劍,如龍騰祥雲,鳳旋九天,劍光璀璨,舞姿矯健,劍颯爽與舞妖嬈如流火閃耀,又如清波搖漾,淑懿不覺冷汗涔涔,計算著她一招一勢,終於,那一招“羿射九日”,終於使了出來,就電光火石地一瞬間,淑懿突然下意識地伸臂,狠狠地將淑惠妃向後一扯,幾乎就同時,烏日娜伸出左腳似乎踩到了金磚地上滑膩之物,向前一撲,她收勢不及,那劍尖直向淑惠妃刺過來,嚇得淑惠妃鬼哭狼嚎。
    管淑懿扯了淑惠妃一把,那劍還是刺穿了她蟬翼紗鑲邊煙霞紫花羅旗裝,她雪白臂膀上劃出長長一道口子。
    烏日娜也嚇壞了,臉色蠟黃跑過來,心急如焚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翊坤宮亂作一團,連太後也扶著蘇茉爾手走到淑惠妃桌案前,問長問短。貴妃忙遣人去宣太醫。
    一時太醫來了,瞧過之後,沉吟片刻,又拾起烏日娜落一旁青霜劍,輕輕嗅了幾下,他為難地看看太後和皇帝,隻得如實回稟道“娘娘隻是蹭破一點皮肉,本沒什麽大礙,但是,那劍上似乎有南天竹毒,幸而傷口不深,毒性並未滲入肌理,不然,再深入寸許,隻怕娘娘要有性命之憂。”
    一臉茫然烏日娜這時才反應過來,“撲通”跪下,哭訴道“太後皇上明鑒,臣妾並未劍上喂毒啊!隻因地上有油膩,才使臣妾摔倒,臣妾並不是有心!”
    “不是有心?”人叢裏鄙夷一聲斥責,眾人尋聲找去,原來是孔四貞,穿著一套茜色雲緞旗裝,嬌嬌俏俏地立一株墨菊之側,“你這一套《江海凝清光》不是受九宮格啟示而創,共有一十八套招式,其中第十一招‘羿射九日’,乃是右足踩中宮,左足邁向下三宮第一格,所以,隻要下三宮第一格左上方潑下油膩之物,你劍就一定會刺向淑惠妃,你實是精心計算好了。”
    烏日娜聽孔四貞說得透徹,現出心虛彷徨,卻仍然強辯道,“四貞格格武學精湛,臣妾佩服,可是,臣妾並沒有地上潑下油汙!”
    “那麽這地上鬆節油又是從哪兒來呢?”孔四貞伸指向地上醮了醮,舉起一指,道,“合宮宴飲,若說地下有些油汙也是平常,可誰又會把治傷鬆節油帶到這裏來?”
    孝莊聽孔四貞解說了半日,也大致有了數,此時便朝太醫揚一揚臉,道“鍾太醫,去查查太醫院記錄,看看都是哪個宮院領過鬆節油。”
    鍾太醫領命去了。一時來稟道“下官命醫女查過了,宮中近兩個月來,領過鬆節油,隻有啟祥宮烏日娜格格侍女格根。”
    格根本是立人叢之後,聽到鍾太醫之言,癱軟跪地,道“回稟太後,前兩日格格練劍時扭傷了腰,叫奴婢去太醫院領些鬆節油——奴婢是奉命行事啊!”
    孝莊犀利如刀刃目光向烏日娜臉上一掃,沉聲道“有沒有這回事?”
    烏日娜無力地委地,道“臣妾是叫格根領過,可是……可是……也不能憑這就說是臣妾害人啊……”烏日娜終究年紀小,她越說越心虛,她越說越是聲如蚊蚋,莫說孝莊與順治,就是殿中之人都已感覺到她那顆惴惴不安心。
    孝莊忽然抬眸向圍著人環視一圈,她這一掃之間,就如驀地劃出一個火圈,活生生將那些幸災樂禍眼神燎得灼熱。
    她撫了撫腕上套福壽綿長赤金嵌珊瑚鐲子,淡淡地一句“把格根帶到慎刑司,看守起來,烏日娜留下,皇上你陪哀家這兒,把事情問清楚。”
    嬪妃中多半人想要把這場熱鬧看到底,但孝莊一言既出,誰也不敢違抗,眾人隻好戀戀不舍地悵然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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