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上次這個陸小霜送來的自釀果酒，初嚐時便覺著有幾分熟悉。雖原料與以前不同，釀製手法也更精湛了些，可喜歡往裏加薄荷的習慣卻絲毫未變。
    記得那時的小霜總說，她喜歡清醒的滋味，而薄荷能醒腦，於是後來無論釀製什麽樣的果酒，隻要是平時飲用的，小霜定要添上些薄荷。而這是她獨有的法子，旁人想不出，更學不來。
    再聯想到，從前那個小霜所藏的一些舊習，以及她與自己之間那種無需言明的默契，如今竟都在眼前這個陸小霜身上一一呈現。尤其是，方才在自己提及凝香院時，她那瞬間流露出的驚愕與悵然，真切得宛如昨日重現。
    這所有的一切，讓春梅先前強壓下的疑慮，此刻又在心中悄然泛起，猶如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經久不散。望著陸小霜的側臉，春梅心頭那想問出口的念頭，如潮水中的石子，時沉時浮。
    她多想開口問一句“你是否就是那個小霜？”然而，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隻因，她深知，即便自己心中已然篤定，即便將這些證據全部擺出，陸小霜也未必會承認。
    畢竟，有些事情隱藏得太久，恐怕連陸小霜本人都未必敢輕易觸碰，更遑論他人點破？與其魯莽地問出口，驚嚇到她，倒不如就這般靜靜地觀望著。隻要自己心裏清楚，眼前之人乃是自己幼時的玩伴，那個與自己終日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好友小霜，便已足夠。
    這般想著，春梅緩緩地呼出一口氣，那氣息無奈而悠長，仿佛將先前縈繞心頭的糾結與憂慮，都隨著這口氣慢慢地吐了出去。緊接著，她緩緩上前一步，將手輕輕地搭在陸小霜的肩上，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浸了溫水的棉絮，“小霜，藥已涼透，不宜再飲，將碗給我吧！”
    言罷，春梅便伸手去接陸小霜手中緊攥著的藥碗。然而，她的指尖才剛觸及碗沿，陸小霜便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驚得一顫，碗中的藥汁也隨之微微晃動起來，褐色的液珠險些順著碗壁滾落。
    好在春梅反應迅速，及時將碗穩穩地握在了手中，才未使其脫手墜落至地上。春梅緊握著微涼的瓷碗，暗自鬆了口氣，似乎為剛才那瞬間的驚險仍感到心悸。
    而陸小霜感到手中一空後，便下意識地轉頭朝身旁望去，目光卻不期然地與春梅那滿含關切的眼眸相對。這熟悉的眼神，這近在咫尺的關懷，令陸小霜的眼神中忽地多了幾分恍惚，仿佛瞬間回到了前世在凝香院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
    緊接著，下一刻陸小霜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春梅……”她的聲音帶著剛從沉思中掙脫而出的嘶啞，尾音略微發顫，語氣亦如前世在凝香院時，兩人一同嬉笑打鬧時的親昵。
    春梅被她這聲熟悉的呼喚驚得微微一愣，心頭忽地一跳，仿若被何物輕輕撞擊了一下。隨後，她怔怔地凝視著近在咫尺的陸小霜，眼眸不自覺地開始微微泛紅，緊接著一股暖流也從心底情不自禁湧起，霎時傳遍四肢百骸。
    許久後，春梅方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唇邊下意識地泛起一抹由衷的淺笑，輕聲應道：“是我，小霜。我是春梅，怎麽了嗎？”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難以言喻的震驚與顫抖，眼中流露出小心翼翼的期待——期待著對方接下來的回應，期待著這段早已被生死之隔掩埋的情誼能夠再次重見天日。
    而陸小霜被春梅的這聲回應震得心頭一顫，原本混沌的思緒竟在這一刻忽地變得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