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春梅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見陸小霜滿臉愁容，原本還在喋喋不休的話語忽地戛然而止。她不再言語，隻是靜靜立在一旁，目光悄然落在陸小霜緊攥著藥碗的手上，那手上因用力而被按出淺淺的印子；
    隨後，春梅又緩緩掃過她緊蹙的眉頭，望著那仿佛被人用指尖硬生生掐出般褶皺的眉間，春梅心中不禁開始思索起來。
    想到，方才自己提及凝香院時，陸小霜麵容瞬間僵硬，緊接著便進入失神狀態的異常反應，以及此刻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與平素沉穩的她大相徑庭時。
    那個大膽的念頭再次闖入春梅的心中——莫非，眼前的陸小霜，真的是當年與自己一同在凝香院當值、與他們一同嬉戲的小霜？
    其實，這個念頭春梅並非首次產生，前些時日她就曾有過。而事後她還將此念頭，悄悄告訴了二公子齊凡軒。因她覺得，二公子心思縝密，小時又與小霜最為要好，或許比自己更早察覺出端倪也不一定。
    然而當時，二公子卻隻是眼睫微顫，沉默良久，既不接話，也未表露分毫。仿佛在斟酌著什麽，又似是怕驚擾了誰，或是在等待一個更確切的印證，總之自始至終未吐露半句真心話。
    再加上那時春梅總覺得這想法荒誕不經，人死後豈能複生？即便真有奇跡，也絕不會換了副身子，更不會如此巧合地重回齊府。於是這念頭便被她強行壓下，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想。
    卻沒承想，此刻此念頭竟又湧上心頭，而且較之前相比，更甚。於是這般思索下，春梅忍不住暗暗端詳起眼前的陸小霜。隻見，此時的她，側臉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似乎憋著股難言的委屈；
    低垂的眼簾下，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興許是心中憂慮過重，那睫毛竟微微顫動著，如同受驚的蝶翼。小巧的鼻尖微微皺起，恰似從前那個小霜對著難解之題較勁兒時的模樣。
    還有她因思索而無意識摩挲藥碗邊緣的指尖，那忽快忽慢的節奏，竟也與記憶中那個小霜凝神時的模樣毫無二致。這一發現，令春梅的心跳驟然加快了半拍，麵龐之上也瞬間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心下暗想：自己往昔怎就未曾留意到這些呢？這般想著，春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陸小霜身上遊移，仿佛是要為自己的猜測尋找佐證，從上至下，仔細打量起來，卻越看越是心驚。
    她發現，陸小霜今日身著的湖藍色襦裙，以及裙擺處繡著的細碎竹紋，竟與當年那個小霜最愛的那條碧色羅裙樣式有七成相似。
    非但如此，這個陸小霜所挽的發髻，是簡單的雙環髻，鬢邊鬆鬆垂著兩縷碎發，這正是從前那個小霜嫌複雜發髻礙事兒，自行琢磨出的簡約樣式。而且，更令她心頭一震的是，她忽地想起的口味。
    春梅記得，那個小霜極其喜愛酸甜口味的飯菜，而眼前的這個陸小霜亦是如此。可鹹陽一帶，向來偏愛鹹辣，她才剛來長安未滿半年，縱然改了口味，又怎會如此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