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像是被神明拿著放大鏡聚焦了一般。
    柏油路上蒸騰起一陣扭曲的熱浪。
    而在這片熱浪中，一個色彩過於鮮豔的身影出現了。
    粉色挑染的長卷發燙得像海草，配上蝴蝶發夾，簡直是行走的少女心收割機。
    她上身是一件幾乎要將肚臍完全暴露出來的亮黃色小背心。
    外麵鬆鬆垮垮地套了件半透明防曬衫
    身下身是撕邊牛仔熱褲，把兩條又白又直的長腿暴露在灼熱的空氣中。
    臉上妝容是標準的出街辣妹。
    眼影和唇彩都是那種能讓人聯想到夏日甜橙與初戀草莓的橘粉色係。
    少女手裏捏著一杯快要化光的網紅奶茶。
    時不時低頭猛吸一口，發出滋溜滋溜的聲音。
    她的出現破壞了監獄周圍死氣沉沉的氣氛。
    “搞什麽啊...效率這麽低的嗎？”
    許詩晴小聲嘟囔著，掏出鑲鑽的手機殼晃了晃。
    屏幕亮起，顯示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快半小時了。
    旁邊一個一位穿清潔阿姨瞟了她一眼。
    “小姑娘，你這是在等什麽人嗎？”
    “是呀，阿姨，我等我超喜歡的人出獄哦！他叫何誠！”
    口香糖回了一個甜美無害的笑容，阿姨瞬間被萌化。
    “哦，那可真好，這麽漂亮的女孩等他，他可真有福氣。”
    “嘿嘿~那是當然！”
    口香糖毫不謙虛地接受了這份稱讚。
    然後，她回過頭，看著監獄門口。
    “對接人，你快點出來吧，再不出來我的防曬都要失效了啦！”
    “還有這蚊子，專挑細皮嫩肉的咬，氣死我啦！”
    不過，一想到何誠的麵容，她的嘴角又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記憶的濾鏡自動美化，兩年前海島上的片段在腦海裏循環播放。
    茶話會上，他笨拙又決絕地潑了那個人一身水。
    超市裏撞見她買那啥時的慌亂眼神。
    還有...那場燒掉了整個舞台的大火。
    “真是個笨蛋啊，對接人。”
    口香糖臉頰卻不爭氣地染上了一層薄紅。
    “雖然手段有點...過激，誰能想到會這麽極端嘛...不過，誰讓他那麽在意我呢...”
    就在口香糖沉溺回憶時，鐵門終於走出了一個人。
    口香糖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像探照燈鎖定了目標。
    她瀟灑地將奶茶杯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表情瞬間進入了高度興奮狀態。
    “何誠！”
    兩年不見，他像是直接跳過了青春期，進入了某種提前衰老的頹廢模式。
    穿著一身灰撲撲、明顯不合身的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
    配合他的寸頭，顯得他更加消瘦，肩膀都窄了一圈。
    他低著頭，步子像是在拖著一條看不見的沉重鎖鏈。
    臉色...怎麽說呢？
    就像是熬了七天七夜通關遊戲一般。
    灰敗、麻木，還帶著點生無可戀的恍惚。
    “嗨——！對接人！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何誠渾身一僵。
    這個稱呼...還有這該死又熟悉的聲音...
    他猛地抬頭，看到了那個朝著他衝過來的、粉色頭發的身影。
    “口香糖？！她怎麽會在這裏？”
    沒等他搞清楚狀況，口香糖已經停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
    她雙手背在身後，歪著頭看他。
    臉上是大大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
    “對接人！你終於出來了！”
    口香糖的聲音清脆響亮，試圖用音量壓過內心的忐忑。
    “哇，你這個寸頭差點讓我認不清你了！”
    何誠看著她，眼神空洞。
    “口香糖...”
    他花了大概三秒鍾才將眼前這個鮮活的形象和記憶裏那個辣妹主播對應上。
    “你來幹什麽？”
    沒有任何久別重逢的激動，隻有純粹的、不帶情緒的疑問。
    “啊？”
    口香糖臉上的笑容瞬間卡殼。
    “當然是來接你啊！”
    “不然嘞？難道我是專程跑來參觀踩縫紉機的愛豆嗎？”
    她雙手叉腰，擺出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接我？真是閑得...不，應該說，真是不可理喻。”
    他麵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
    “...沒必要。”
    “什麽沒必要啊！”
    口香糖立刻反駁。
    “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衣服不合身，臉色比我上次看的恐怖片裏的鬼還差！”
    “你現在肯定沒地方去吧？錢肯定沒有吧？”
    “那就少廢話，乖乖跟著我走！”
    她說著，就自顧自地伸出手，想去抓何誠的胳膊，打算強行把他拖走。
    “走啦走啦，對接人，再磨嘰信不信我直接扛你上車！”
    何誠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向後退了一大步，完美地避開了她的碰觸。
    “別碰我。”
    聲音不大，但那瞬間流露出的抗拒和厭惡卻是實實在在的。
    口香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陽光依舊燦爛，但氣氛仿佛降到了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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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香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受傷、困惑和倔強的表情出現了。
    “喂，對接人...”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
    “你...你幹嘛啊？我又不是什麽怪物...”
    何誠沒有看她，視線飄向了遠方空無一物的天空。
    “不，你不是怪物。”
    你是光，是色彩，是生命力本身。
    而我...是陰影，是汙泥，是腐爛。
    光和影，永遠不可能真正融合。
    “離我遠點，對你我都好。”
    尤其是在我準備好徹底消失之前...
    最後，他用沉默表達著拒絕。
    口香糖看著他這副仿佛靈魂出竅的樣子，咬了咬嘴唇。
    兩年的等待，無數次的自我鼓勵，在此刻仿佛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但她是誰？
    她是許詩晴，是打不倒的口香糖！
    是那個認定了“對接人是為了我才變成這樣”的固執少女！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擠出一個略顯僵硬但依舊努力燦爛的笑容。
    “真是的，對接人，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這樣的臭毛病。”
    她故作輕鬆地擺擺手。
    “車在那邊，我叫了車，先上車再說，總不能一直杵在這裏當門神吧？曬死了！”
    她說完，也不等何誠有什麽反應，便率先朝遠處的出租車走去。
    何誠依舊站在原地。
    許詩晴拉開車門，回頭看他。
    “對接人，你怎麽還不過來啊，難道要我背你嗎？”
    順帶，還誇張地扇了扇風。
    何誠內心想要拒絕，但他的身體，卻在短暫的猶豫後，跟了上去。
    不是因為妥協，更不是因為期待。
    或許隻是因為...他現在連拒絕的力氣，都懶得積攢了。
    或者說，去哪裏結束，對他來說，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他也有疑問，想要問口香糖。
    口香糖在確定何誠跟上來之後，嘴角悄悄勾起了微笑。
    上了車，口香糖坐在何誠旁邊，中間隔著一個尷尬距離。
    “那個... 對接人，你看外麵，變化好大哦！”
    “這兩年多了好多新的網紅店，還有那個什麽...ai體驗館？”
    “聽起來就很坑米的樣子，哈哈...”
    她幹笑著，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自己粉色的發尾。
    何誠側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熟悉又陌生的水城街景。
    高樓林立，廣告牌上的明星笑得虛假又燦爛。
    一切都在運轉。
    鮮活，喧囂。
    而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就像遊戲版本更新，換了貼圖，改了數值，內核還是一樣空洞無聊。
    “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啊，我都可以帶你去！”
    何誠沒有回應口香糖的話，隻是閉上了眼睛。
    口香糖看著何誠那張寫滿“拒絕溝通”的側臉，心裏有點堵。
    但很快，她就給何誠找到了理由。
    “對接人剛出來，肯定還不適應，而且他本來就內向...嗯，一定是這樣！”
    出租車七拐八繞，駛進了一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老式居民區。
    樓房不高，牆皮斑駁。
    陽台上晾曬著五顏六色的衣物，充滿了市井生活的氣息。
    口香糖付了車費，領著何誠走進一棟沒有電梯的單元樓。
    樓道裏光線昏暗，空氣中飄著鄰居家炒辣椒的氣味。
    她的家在五樓。
    爬樓梯的時候，何誠稍微有點喘。
    “嘿咻，嘿咻...就當是每日有氧啦！”
    “對接人，我家這兒雖然舊了點，但是租金便宜，離我打工的地方也近。”
    何誠麵無表情地跟在她身後。
    終於，五樓到了。
    口香糖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扇貼著可愛卡通貼紙的防盜門。
    “鏘鏘鏘鏘！歡迎光臨...我的...咳，我們的家！”
    她側身讓開，努力用一種歡快的語氣說道。
    何誠踏了進去。
    房子很小，大概是個二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格局。
    空間不大，但被收拾得還算整潔。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裏充斥著各種粉色和可愛元素。
    粉色的窗簾，粉色的床單，粉色的書。
    牆上貼著一些風景照片，桌子上堆著化妝品和各種小飾品。
    看得出來，屋主在努力用有限的預算，把這個小小的空間打造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這股強烈的、屬於口香糖的個人風格。
    和這個略顯陳舊的出租屋本身。
    形成了一種奇妙又有點心酸的反差。
    “隨便坐吧，”
    口香糖踢掉鞋子，從鞋櫃裏拿出了一雙...同樣是粉色的毛絨兔子拖鞋。
    “呃，男士拖鞋我這裏沒有，對接人，委屈你一下？”
    何誠默默地脫了鞋，換上了拖鞋。
    “那個，你先坐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水。”
    口香糖趕緊轉移話題，轉身進了旁邊小小的開放式廚房區域。
    很快，她從冰箱裏拿出了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何誠。
    何誠接過來，沒喝，隻是握在手裏。
    冰涼的觸感稍微讓他混沌的大腦清晰了一點點。
    他在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小沙發上坐下。
    沙發套也是粉色的，上麵還放著一個巨大的兔子玩偶。
    口香糖在他對麵的小板凳上坐下，雙手抱著膝蓋，氣氛一時間又有點凝滯。
    她似乎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現狀，打破這種尷尬。
    “那個...對接人，”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眼神飄忽，不敢直視何誠。
    “其實，這兩年...我也發生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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