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火金尊鼻子一哼，道：“我跟她哪算什麽盟友？她狡詐陰險，不達目的不罷休，我想掌門應該聽說過一件事。那付千鈞失蹤已久，前些日子卻叫狄櫻發現了行蹤，連他手上的紫雲奇龍硯也被狄櫻據為己有了。”

    黃玉笙笑道：“這件事我略有耳聞，不知你今日來我長白山，可是為此事而來？”

    “也不全是。我這次來找掌門，是想問問，你能否幫我找到付千鈞？”

    黃玉笙盯著冥火金尊的雙眼，問：“他與你有深仇大恨？”

    冥火金尊笑答：“他與我的確有些恩怨。我要找付千鈞，自然有我的道理，掌門隻管給個話，幫是不幫？”

    黃玉笙思忖片刻，道：“你是希望我去玄鶴宮請玉衡道長，為你算出他藏身之所吧？這倒是舉手之勞。不過我幫你找到付千鈞，你又能給我什麽好處？”

    “掌門放心，好處自然少不了。”冥火金尊踱步道，“說起來，我正有一個要緊的情報，關係到重明觀。掌門應該知道，那狄櫻除與我結盟，還跟人、陽二魔有盟約。陽魔門下有個懸空道人，據說與掌門座下弟子私底下多有往來，掌門不會不知道吧？兕虎神君一脈現下正要鏟除懸空道人這個叛徒，我隻提前知會掌門，狄櫻已經打算向懸空道人和重明觀弟子下手了。”

    黃玉笙問：“懸空道人做了叛徒，又不是我徒弟威逼利誘的。兕虎神君一脈十門中，現下神魔位份最高，兕虎神君一脈事務必定由他處理。他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清理叛徒於他聲威有利，他是願意做的，可若說他打算連帶害我弟子，我倒不信了。再說這件事與狄櫻又有什麽關係？”

    冥火金尊笑道：“掌門總不會以為，人魔曾與天、境二魔位列兕虎神君一脈十門之首座，叫那神魔搶了位子，竟會甘居人後吧？況且神魔得列三聖首座，僅次於天魔，也靠了七分運氣，他又門庭不興，眼下一個得力的弟子也沒了，自然時時刻刻防著人魔。可巧人魔同陽魔最是交好，懸空道人偏又是陽魔的門徒。陽魔與懸空道人關係遠超師徒，她自然不肯承認懸空道人是叛徒，那麽……”

    黃玉笙右手一擺，道：“我聽明白了。你是說，明麵上，這是兕虎神君一脈清理門戶之事，事實上，卻是神魔借題發揮，打擊人、陽二魔的好機會。”

    “不錯。人魔想先下手為強，除掉懸空道人這個隱患。可她當真自己動手，陽魔定要與她反目成仇，於是她便將除去懸空道人這件事托與狄櫻了。”

    黃玉笙道：“我竟不信狄櫻如此愚蠢，肯做這種賣力又得罪人的事。再說懸空道人絕非蠢貨，他與誰人接頭，他自己不說，狄櫻如何知曉？”

    冥火金尊笑道：“這便是狄櫻狡詐之處。懸空道人背叛魔界是鐵板釘釘的事，至於他與誰人接頭，隻要他沒了便死無對證。狄櫻所以打算對令徒下手，正是預備弄一出兩虎反目相爭的好戲，掌門正室弟子有四個，隨便哪個一死，這出戲便湊齊了。到時候，大家都以為懸空道人和令徒互搏而亡，狄櫻置身事外，又賣了人魔一個大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黃玉笙鼻子一哼，道：“罷了，東海與我們重明觀素無瓜葛，她膽敢傷我座下弟子，我又豈會饒她？你這情報說有用也有用，說無用也的確沒太大用處。你是知道我的，要我幫你開口去問付千鈞的下落，我需要的，可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冥火金尊問道：“不知掌門究竟想要什麽好處？”

    “再過三個月，鬥轉星移，仙界又將迎來一場劫難。我們仙界最近接連受創，到時候恐怕應對艱難。我要你幫我阻撓神魔和人魔入太和山攻陣，你可做得到？”

    冥火金尊垂頭思量。黃玉笙見他猶豫不決，又說：“你可不要忘了，兕虎神君被禁製太和山以前，你在魔界是怎樣的地位。我道行雖不算深厚，畢竟是一山之長。當年你被鬼魔和烏鼻老怪恣意羞辱之事我還是有所知的。兕虎神君一脈十門之中，鬼魔是怎樣的位份？不過略高於地魔和病魔罷了。她跟她那飛揚跋扈的二弟子尚可羞辱你，那般日子恐怕不好受吧。冥火金尊，你不是糊塗人，自然明白你與我們仙家雖各行其道，卻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一旦兕虎神君破陣重生，我們仙界沒好果子吃，你也一樣要倒黴的。”

    冥火金尊聽罷，答道：“掌門無需時刻警醒我，我答應你便是了。”

    黃玉笙道：“除此以外，我還要五麝神鼎。我想你既與狄櫻同享此寶，一定有辦法將神鼎偷出來。”

    冥火金尊先是一征，隨即笑道：“我勸掌門莫要貪心了。當真那麽好偷，我早將神鼎據為己有了，哪還犯得著跟狄櫻同享？那五麝神鼎的驅馭法門我又不知，偷來了也是枉然。除非，掌門竟知曉催動神鼎的法門？”

    “我哪裏知曉五麝神鼎的驅馭法門？”黃玉笙看向遠方，說，“不過那五麝神鼎本是仙家寶物，現下卻為狄櫻那妖女所霸。我隻是想搶到此寶，將其摧毀，以免狄櫻再拿它修煉魔功，危害人間罷了。”冥火金尊聽罷，語調冷清了些，同樣看向遠處，說：“我聽聞付千鈞此前身受重傷，是拜令徒蘇榮所賜，而蘇女俠也是因此殞命的。實不相瞞，我所以想尋到付千鈞，正是有一筆血債要他來還。外麵多有傳言，說蘇榮死於天祿島，竟是為掌門你所累，更有多事者信誓旦旦，說蘇榮之死，責任全在掌門你一人。自然，這些沒根沒據的話我是不信，不過我想，就算令徒不是付千鈞所殺，到底是因他而死的，掌門遲遲不為愛徒報仇雪恨，也難免外人議論了。掌門莫非以為你幫我尋到付千鈞隻在幫我？其實掌門自己也明白，你是占了便宜的。你若再要與我討價還價，今日隻當我沒來過便是了。”

    “當日天祿島之事與你並無關係，犯不著你替我操心。”黃玉笙言及此，語氣柔軟了些，說，“我也不是要與你討價還價，你當真為難的事我不會勉強你。不過我有一言相勸，這世間眾生各有其位，你現下好歹算個魔主，也無需在那兕虎神君眼皮子底下小心謹慎地苟活著。你說我貪心，我倒要把這話送與你呐。”

    冥火金尊撇嘴一笑，說：“世間眾生各有其位不假，可是黃掌門，你又是什麽位置，我又在什麽位置，誰能說得清楚呢？”

    黃玉笙愣怔著，忽然思緒萬千，甚而對於自己和重明觀的未來惴惴不安起來。隻是她萬萬想不到，冥火金尊與蔦蘿仙子的關係早不比從前了。她不會盡信冥火金尊所言，可是有一點，她卻從不質疑：兕虎神君破陣重生，於仙山是災難，於冥火金尊同樣是災難。也正因這個前提，黃玉笙才放心大膽同他合作。

    黃玉笙的心思，冥火金尊是一清二楚的，所以關於蔦蘿仙子的說辭，冥火金尊不得不真假參半。這關係到他自身利益，說是生死攸關的問題也不為過。事實上，自五日前，他強闖東海翠鳶島，卻成了蔦蘿仙子手下敗將，他便琢磨反擊之策。進一步聯合岩華尊使自然是第一要緊的事，第二要緊的，便是找到付千鈞，借他的力量攻打東海二十四島。付千鈞擅用陣法蔽身，過去有凡間權貴佑護，便是算出他大致方位，也難以找到他。眼下他既成喪家之犬，事情便簡單多了。至於第三要緊的事，則是盡量給蔦蘿仙子招惹仇家，而對重明觀下手自然又是最方便的法子。

    想起當日的情形，冥火金尊還是滿腹陰火，他怒的是自己素來小心謹慎，竟在蔦蘿仙子手上吃了大虧，憤懣之餘，他又恨蔦蘿仙子欺人太甚，比之兕虎神君還要跋扈凶殘百倍。冥火金尊早該想到，他可以在五麝神鼎施以月華咒，蔦蘿仙子也可在神鼎上動手腳。隻是千防萬防，他做夢也想不到蔦蘿仙子竟悟出了一道隱蔽至極的蠱術，叫他淪為奴仆。

    當日，冥火金尊與蔦蘿仙子鬥了三個時辰的法。冥火金尊本來占著上風，好幾次以掌氣傷了蔦蘿仙子。哪知蔦蘿仙子忽然以防代攻，扯下幾根頭發，懸於胸前，稍加撥動，便叫他和青目魈頭暈目眩。蔦蘿仙子再趁機放出幾枚火雷釘，二魔登時雙耳雙目鮮血直流，旋即栽入林間，痛不欲生。

    金麵妖屍見狀，傳聲於魑邪童子：“我們見機行動，切不可蠻幹。”

    魑邪童子以傳聲之法回道：“這麽巧，青目魈和尊主一齊出了狀況，我看是拜那神鼎所賜哩。青目魈嗬青目魈，你處心積慮巴結尊主，現下竟是自找苦吃了。”

    蔦蘿仙子落在冥火金尊跟前，對他笑言：“我勸你莫再運氣調元，如若不然，你身上的紫辰白花瘴便會毒性大作。到時候，你四肢僵直，無以行動，隻能任人宰割，莫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呐。”

    人魔率杜梟娘、三修和尚和一幹弟子飛入林中，看著閉目打坐的冥火金尊和青目魈，問道：“仙子，他們這是怎麽了？”

    蔦蘿仙子笑道：“他們已經中了我的紫辰白花瘴，隻要我稍施法術，便足以叫他們生不如死。”

    金麵妖屍聽蔦蘿仙子所言，對魑邪童子傳聲道：“敗局已定，我們認輸吧。”二妖隨即收功，落至林間，身後十餘小妖亦降至地麵。岩華尊使、玉嬌娥及一眾東海小妖則落至蔦蘿仙子身後。

    金麵妖屍打坐凝元，將一束煞氣導入冥火金尊脊中懸樞穴內。冥火金尊雙眼微睜，對金麵妖屍說：“莫要徒勞了，那蠱瘴已入我周身大穴，強行祛瘴隻會適得其反。”隨即，他抬眼盯著蔦蘿仙子，嘴角抽搐，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在我身上下蠱的？”

    蔦蘿仙子冷笑著，右臂一揮，便將林地草叢中兩朵酒杯大的白花吸到指間，說：“我這翠鳶島上繁花似錦，最不起眼的便是這白花石竹。此花淡香無毒，卻是一味上佳的毒引。”

    “難怪你把五麝神鼎藏在蠱毒島。”冥火金尊道，“紫辰白花瘴……想必紫辰木和這白花石竹相合便會生出劇毒來。”

    蔦蘿仙子笑出聲來，說：“你冥火金尊乃萬年魔主，我這般簡單地下蠱，你又豈會發現不了？紫辰木是我們東海蠱毒島上的特產，雖傍樹而榮，其實並不吸食樹汁，而是以島中毒物為生，再經日月華光的淬煉，化去毒性的。此藤無論葉、莖、根隻與仙家有利，於我們魔界中人雖無好處，卻不會傷身，單靠白花石竹也無法將其毒性引出。至於其香味，單單嗅之斷不會深入經脈的。可是你在島上用我的神鼎修煉內丹，每煉一回，紫辰木的暗香便會滲透一分。修煉的次數越多，內丹裏的紫辰木藥性越強。紫辰木入你內丹，一旦內丹回體，藥性滲出，你一定會發覺。以你謹小慎微的脾性，難保每次你練功完畢，都將紫辰木藥性逼出體外。所以，要讓紫辰木的藥性在你體內沉積，還需要一樣東西。”人魔問：“什麽東西？”

    “銀貝紫珠。”蔦蘿仙子道，“此珠乃紫辰木、千年烏珠合煉而成，本來於修煉隻有好處的。我將銀貝紫珠化入五麝神鼎，你每次煉功非但別無異樣，反而事半功倍，自然不會起疑心。可是正因銀貝紫珠的護持，你每次內丹歸體，化入內丹的紫辰木藥性並不會散入奇經八脈，如此，你才無從發覺，一回兩回地煉下來，積少成多，終成隱患。”

    人魔道：“蔦蘿仙子果然聰穎過人，連這樣繁瑣的下蠱法子也想得出來。”

    蔦蘿仙子鼻子一哼，說：“下蠱倒還容易。要緊的，其實是方才我煉蠱的時機。”

    人魔問：“我方才看見仙子你以發絲撥弦，似乎與你們東海的諸多法門都有相通之處。”

    蔦蘿仙子道：“不錯，這紫辰白花瘴需以弦音催動，再依賴中蠱人自身血魄推進，以遍布全身。那紫辰木的藥性聚在他內丹中，一旦泄入其經脈，遇了白花石竹的香味，經我火雷釘淬化，便會迅速結蠱，生出劇毒來。我方才撥出弦音，正是為了將冥火金尊和他三個護法尊者內丹中的紫辰木藥性盡數釋放出來。若冥火金尊三華過於充盈，因他血魄強勁，可推動蠱毒衝破穴道，祛除多半瘴氣；若他三華太過虧空，因他中毒後血魄枯竭，蠱毒難以抵達周身，效力便大打折扣了。我方才看準時機催動瘴法，才令蠱毒在冥火金尊體內盡量擴散，又不至於破穴而出。紫辰白花瘴一旦沉澱於經脈，便迅速滲至骨髓，八個時辰以後更會侵蝕元神，永世受我驅馭。你要想擺脫瘴毒之苦，除非我死。”

    冥火金尊嘴裏湧一口血，道：“狄櫻，你好生卑鄙，竟給我下這般狠毒的瘴氣。我真後悔當初顧念舊情，沒有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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