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居的名字，像一片雲落在舌尖，未及細品，已覺仙氣漫上來。晨起時最妙，山尖還浸在墨藍裏，雲海卻先醒了，白茫茫漫過千峰萬壑，隻留幾座青灰色的峰柱戳破雲麵，像仙人遺落的玉簪，又似打坐的老僧，披著半件霧紗。
    待日頭爬高些，雲便淡了，山的筋骨才顯出來。那些峰啊，不是尋常的連綿起伏，是硬生生從地裏拔起的巨岩，有的直挺挺如天柱，峰頂生幾叢倔強的鬆；有的斜斜倚著，像要與對麵的山說悄悄話；最奇是觀音峰，峰頂一塊巨石天然成了觀音的模樣，衣袂翩躚，眉眼低垂，連風過時鬆濤都似梵音輕響。
    沿著懸空棧道走，腳下是深不見底的穀，手邊是刀削般的崖，崖壁上掛著細瘦的瀑，水流撞在石上碎成銀珠，被山風一吹，便化作雨絲沾在臉上，涼絲絲的。偶爾有鷹隼從穀底盤旋而上，翅膀劃破流雲，影子在棧道上一閃而過，驚起幾聲遊客的輕呼。
    傍晚的霞光最是慷慨，把雲染成粉的、金的、紫的，連那些青黑的峰也鍍上一層暖光。這時站在觀景台回望，整座山都籠在一片溫柔裏，連空氣都帶著草木與水汽的清甜。恍惚間真要信了，這裏原是神仙住的地方，隻是他們今日恰好不在，才留這滿山風景，讓凡人來偷半日閑。正當我沉醉於這絕美景色時，一陣細微卻詭異的聲響從穀底傳來。那聲音像是有人在低低哭泣，又似是野獸的嗚咽，在這空靈的山間格外驚悚。我心中一驚，原本的閑適瞬間被恐懼取代。同行的遊客們也都停下了腳步，麵麵相覷，恐懼在人群中迅速蔓延。我壯著膽子靠近懸崖邊，試圖看清穀底的情況，可濃重的霧氣遮擋了視線，什麽也看不見。那聲音越來越清晰，仿佛就在耳邊。突然，一個黑影從穀底猛地竄出，帶著一股腥風撲向人群。人群頓時大亂，尖叫聲此起彼伏。我定睛一看，那竟是一隻身形巨大、模樣怪異的生物，它的眼睛閃爍著幽綠色的光，牙齒鋒利如刀。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它已朝著離它最近的遊客撲去……清晨的山林浸在霧裏。乳白的霧靄從山穀裏漫出來，先是一縷縷，像剛睡醒的炊煙，纏在老鬆的虯枝上，又順著青石板路往上行。石階上的苔蘚吸飽了水汽，綠得發亮，每走一步都能聽見鞋底碾過濕葉的輕響，混著霧裏若有若無的溪聲，像誰在低聲哼歌。
    霧漸漸濃了，漫過膝蓋，漫到腰際。抬手去抓，指尖隻觸到一片涼潤，倒驚起幾隻躲在蕨類植物裏的山雀，撲棱棱的翅膀聲被霧氣揉碎了，散成幾星細碎的響動，落進更深的霧裏。遠處的峰巒早沒了輪廓，隻剩淡青的影子在霧中浮沉，倒像是水墨畫裏沒幹的筆觸，暈開一片朦朧的詩意。
    鬆針上凝著細小的水珠，風過時簌簌落下，打在頸間，涼得人一縮脖子。霧卻不管這些，隻管慢悠悠地流，漫過石欄，漫過刻著字跡的老碑，連碑上的“光緒年間”都洇得模糊，仿佛要把百年的時光都泡軟在這濕潤裏。
    直到東邊的天色泛起淡金，霧才像是被誰悄悄扯去的紗幔，一縷縷往上飄。先是露出近處的野菊，花瓣上還沾著霧珠，在初陽下閃著光；再是遠處的山脊，青灰的岩石漸漸清晰，連岩縫裏的鬆柏都顯出蒼勁的輪廓。最後一縷霧飄過山尖時，山雀又開始叫了，清亮的鳴聲裏，滿是霧氣散盡後，山林初醒的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