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天空像被打翻的墨汁，濃黑的雲團在頭頂迅速集結。狂風突然撕開悶熱的幕布，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窗玻璃被撞得劈啪作響。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像巨人的腳步由遠及近。
    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天際，瞬間照亮街道盡頭搖曳的樹梢，緊接著震耳欲聾的轟鳴在雲層中炸開，震得窗欞嗡嗡顫抖。豆大的雨點突然砸下來，在地麵濺起細密的水花，轉眼間就連成白茫茫的雨簾。屋簷下的水流成了瀑布，天地間一片混沌的灰綠色，遠處的建築隻剩模糊的輪廓在雨幕中搖晃。
    雷聲越來越近，仿佛在樓頂滾動，閃電撕裂雲層的頻率越來越快，將暴雨中的世界照得忽明忽暗。路麵很快積起水窪，車輪碾過時濺起半米高的水浪，行人抱緊腦袋在屋簷下瑟縮，整個城市都籠罩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狂暴裏。小林抱著剛買的素描本往家趕時，鉛灰色的雲團就從西北天際壓了過來。他下意識加快腳步，剛拐進巷口，豆大的雨點就砸在梧桐葉上劈啪作響。風裹著雨絲斜掃過來，瞬間打濕了他半張臉。
    街邊的老槐樹在狂風裏劇烈搖晃，幾個沒來得及收的廣告牌被掀得嘩嘩作響。小林縮著脖子往公交站台跑，剛抓住冰涼的金屬欄杆，一道慘白的閃電就在頭頂炸開，緊接著是震得地麵發顫的雷聲。他看見遠處的高壓線在雨幕裏爆出藍綠色的火花，嚇得趕緊低下頭。
    雨勢越來越猛，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積水順著站台的縫隙往上漲，很快漫過了他的帆布鞋。旁邊賣烤紅薯的大爺正手忙腳亂地蓋雨布，鐵皮桶被風吹得在地上打滾，紅薯的焦香混著雨水的潮氣飄過來。小林突然想起畫板還在帆布包裏，急忙把包舉過頭頂，可雨水已經順著拉鏈滲了進去。
    又一道閃電撕裂雲層時，他看見巷尾的老牆塌了半邊，泥水裹著碎磚往下湧。站台的頂棚開始漏雨，水珠砸在畫板包裝紙上洇出深色的圓斑。小林把素描本緊緊抱在懷裏，聽著雷聲在樓宇間撞出沉悶的回響，忽然覺得這盛夏的暴雨像一場猝不及防的告別。磚縫裏的最後一片枯葉墜落後，老牆發出一聲沉悶的歎息。青苔爬滿的磚麵突然綻開蛛網般的裂紋，幾縷陽光趁機鑽過縫隙，在牆根投下細碎的光斑。
    \"哢嚓——\"半塊風化的青磚率先墜落，驚飛了牆洞裏的麻雀。緊接著是更多磚石簌簌剝落，混著塵土與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牆體內嵌著的舊海報殘片在氣流中顫動，那是二十年前汽水廣告上的笑臉，此刻正一點點碎裂。
    轟然巨響中，整麵牆朝著內側坍塌。騰起的煙塵裏，能看見牆芯的蘆葦杆與碎瓷片，還有半埋著的鏽鐵釘——那是五十年代砌牆時的鐵骨。瓦礫堆裏，幾隻冬眠的蝸牛殼被震碎，露出晶瑩的螺鈿。
    塵埃落定後，斷裂的牆基處露出株野薔薇的根係，它竟在磚石禁錮下長成了彎曲的弓形。此刻陽光終於毫無阻攔地淌過廢墟，照亮牆根處那株被壓彎的野薔薇，枝椏上，米粒大的花苞正悄悄鼓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