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如被巨斧劈開，赤金、赭紅、蒼青的岩層在陽光下流淌著金屬般的光澤，層層疊疊的褶皺裏藏著億萬年的時光。穀底科羅拉多河如銀鏈蜿蜒，在氤氳水汽中若隱若現，將大地切割出深邃的裂痕。風穿過峽穀時發出低沉的嘯鳴，卷起沙礫敲打石壁，回聲在千仞絕壁間反複碰撞，恍若遠古巨獸的呼吸。
    正午陽光垂直射下，將岩石的紋理照得纖毫畢現，每一道溝壑都像是大地的掌紋。而當黃昏降臨，整個峽穀會被染成蜜色，尖峰與穹頂的陰影被拉得極長，如同沉默的巨人剪影。若逢陰雨天，雲霧便會從穀底升騰，纏繞著赤色山岩，讓這片洪荒之地添上幾分縹緲仙氣。站在崖邊俯瞰，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對岸的岩壁在視野盡頭縮成細線，唯有盤旋的雄鷹在天地間劃出孤絕的弧線，襯得這方天地愈發遼闊蒼涼。破曉時分，懸崖峭壁的巉岩之上，一隻雄鷹正斂翅蹲伏。它玄色的羽翼在晨曦中泛著金屬般的光澤，頸間蓬鬆的翎羽如暗金色的圍巾，將銳利的目光藏在半闔的眼瞼下。崖下是翻湧的雲海，乳白的浪濤拍打著岩壁，卻無法撼動這尊凝固的雕塑。
    忽然，它昂首，鐵喙撕開晨霧，雙翼驟然舒展如垂天之雲。初時隻是微微震顫，翎羽間迸射的疾風卷起碎石，隨即猛地一振，巨大的翅膀將空氣切割成湍流。它先是如離弦之箭般下墜，利爪在瞬間繃緊，待氣流托起身體的刹那，雙翼平展，借著上升的氣旋扶搖直上。
    陽光穿透雲層，為它鍍上一層熾烈的金邊。它開始盤旋，翼尖時而觸及流動的雲絮，時而劃破湛藍的天幕。每一次振翅都充滿力量，仿佛要將蒼穹撕開一道裂縫；每一次滑翔又盡顯優雅，如一片駕馭風的黑色剪影。崖下的樹木已成模糊的綠點，遠方的河流如銀線纏繞大地，而它，是這天地間唯一的王者，用翅膀丈量著自由的邊界。殘陽如血，孤峰之巔立著道玄色身影。青銅鏽跡的甲胄下，每一寸肌肉都繃著千軍萬馬的重量。他左手按劍，右手輕叩護心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鏡麵上七道深可見骨的刻痕在暮色中泛著冷光——那是七場絕地反擊的印記。
    山風掀起他半舊的披風，露出內襯裏縫補過的狼皮。喉間泛起血腥氣，指尖仍穩如磐石，琥珀色瞳孔映著萬裏烽煙：破碎的旌旗在河穀飄搖，甲士眼中未熄的火焰比星辰更亮。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披戰甲的少年，那時還會為斷劍流淚，如今卻能在屍山血海中清點殘兵。
    \"王。\"身後傳來甲葉相擊的脆響。
    他未回頭，隻將腰間玉佩轉了半圈。那玉佩是塊暖玉，被體溫焐得溫熱，刻著的\"受命於天\"早已磨平棱角。\"告訴前鋒，三更造飯。\"聲音沙啞如磨砂紙擦過青銅鼎，\"天亮前，我要看見敵軍帥旗插在這鷹愁澗上。\"
    北風卷著砂礫掠過他的銀發，他忽然低笑出聲。喉間血腥氣更濃了，卻混著一絲甜意——那是昨日城破時，孩童塞給他的半塊麥餅的味道。轉身時玄色披風掃落半崖殘雪，露出靴底凝固的暗紅血漬。
    \"記住，\"他踏上第一級石階，劍穗在風中劃出銀弧，\"真正的王，從來不在巔峰舞蹈，隻在深淵邊為蒼生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