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藏在老藤纏繞的岩壁後，藤蔓垂落如綠色簾幕，撥開時簌簌掉下雨珠。陽光斜斜切進來，在青灰色的石壁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銀。往裏走，光線漸暗，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混著泥土的腥甜和苔蘚的清冽。石壁上滲著水珠，順著凹凸的紋路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在底部的水窪裏，聲音在空曠中蕩開，又被更深處的黑暗吞沒。
    腳下的路凹凸不平，覆著滑膩的苔蘚，偶爾踩到碎石，發出輕微的脆響。兩側的石壁上，石筍如凝固的冰棱，有的尖細如錐，有的圓潤如乳，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冷白的光澤。抬頭望去，洞頂垂落的鍾乳石長短不一，像誰懸了滿室的玉簪，幾縷不知從何處漏下的微光，讓它們在陰影裏若隱若現。
    再往裏走，黑暗濃稠得化不開，隻有水滴聲愈發清晰，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偶爾有細碎的響動掠過耳畔，或許是蝙蝠振翅，或許是風穿過石縫——山洞深處，像藏著一個沉默的秘密，靜候被誰輕輕叩響。那東西從廢棄工廠的陰影裏滑出來時，我正踩碎了第三塊鏽蝕的鐵板。它的體型像被拉長的集裝箱，深灰色皮膚褶皺裏嵌著碎石子，每挪動一步都發出齒輪錯位的摩擦聲。最駭人的是那雙眼睛——兩團懸浮在眼窩外的幽藍火焰，沒有瞳孔，卻精準地鎖定了我。
    我摸到口袋裏的瑞士軍刀時，它突然弓起脊背。那些褶皺裏的碎石開始脫落，露出底下蠕動的觸須，像無數條灰黑色的蛇在皮膚下遊走。它張開嘴，沒有牙齒，隻有一圈圈螺旋狀的玻璃碴，折射著月光時泛出冷光。
    “嗒、嗒。”黏液從它的指縫滴落，在地麵蝕出細小的坑洞。我這才發現它有六根肢體，前肢的爪子像淬了毒的冰棱，後肢卻生著反向關節，讓它能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伏在地上。
    當它喉嚨裏發出蜂鳴般的低吼時，我終於看清那些觸須的末端——是人類的手指骨，還套著腐爛的戒指。幽藍火焰突然暴漲，它猛地低下頭，脖頸處的皮膚裂開一道新的口子，裏麵湧出更多發光的觸須，像水母的傘蓋般朝我罩來。夜風中，篝火在空地上醒著。木柴壘成的塔架早被啃出焦黑的缺口，火焰卻不肯安分，舌尖舔著枝幹向上攀爬，把暗紅的炭塊煨成透亮的橘色。最外層的焰苗像醉酒的舞者，東倒西歪地晃，金紅的光碎在每個人的睫毛上，連空氣都暖得發顫。
    不知是誰添了截鬆枝，“劈啪”一聲炸響，火星子“簌簌”地往天上蹦，細得像針尖，亮得像星子，沒等飛到半空就滅了，隻在黑夜裏留下轉瞬即逝的痕。焰心是藏不住的青白色，裹著熱浪往上升，把周圍的火舌都卷得往上翹，像一群仰頭貪看煙火的孩子。
    有人把紅薯埋進火邊的灰裏，焦香混著草木燃燒的味道漫開來，甜絲絲的。火光照著地上的影子，忽長忽短，忽胖忽瘦，跟著火焰的節奏晃。遠處的樹成了墨色的剪影，隻有這堆火，在無邊的夜裏，燒得熱烈又坦蕩，像捧在掌心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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